埃德神清气爽,笑容满面。而他那毫无心机的笑容总能轻易让人卸下防备。
他并不需要耍什么花招,男人们根本没在意他喝了多少,而且他还轻松地把话题从“街上的陌生女孩”转到了“最近出现在街上的陌生人”。

“那是个冰原蛮人。”坐在他对面的棕发男人非常肯定地说,他叫杜雷德,身上并不像他的两个朋友那样有一块一块雪融化后的痕迹,原本就只是跟过来凑个热闹,在捡起埃德故意掉落的银币,犹豫着是要还给那冒冒失失的年轻人还是自己收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埃德拖到桌边,满意地喝起了免费的麦酒。

“才不是。”一时顺手摸了娜里亚的屁股,瞬间被膝盖上狠狠的一脚踢倒在地的是肯,灌下两杯酒之后,他早就把之前的不快丢在了脑后,“蛮人才不会剃胡子,他们跟矮人一样,把他们乱糟糟的胡子当宝贝。而且,蛮人们的皮肤都硬得像石头一样,你看见他露在外面的肌肉了吧?那跟我的可没什么不一样!”

“没错,我听说蛮人是巨人的后代,皮肤硬得用刀砍都砍不透。”杜瓦,另一个男人附和道。在他肯被踢到后去抓女孩的头发,同样也被迅速击倒在地,还不知被谁踩了几脚。

“真的嘛?”埃德睁大的眼睛里有真实无比的好奇,他对野蛮人的印象仅限于传说和克利瑟斯堡密室里那个石像,而且他还不确定那个石像就一定是野蛮人。

他专注的神情给了男人们强烈的满足感。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安克坦恩人的传说里对冰原蛮人的描述。

居住在北部冰原的野蛮人,据说是从巨人的尸体中诞生。巨人们在冰原上与诸神的最后一战漫长而惨烈,当最后一个巨人倒下,他碎裂的尸体散落在平原上,曾与他共同作战的野兽,一条巨大的冬狼,徘徊哀鸣,不肯离去,最终死在那里。诸神怜悯它的忠诚,也不愿他们最初的造物就这样化为虚无,于是用巨人的尸体和野兽的灵魂创造了一个新的种族,让他们生活在冰原之上,但必须永远面对最严酷的环境,为生存而挣扎。

在安克坦恩的北部边境,野蛮人在缺乏食物时会去抢掠安克坦恩人的村落,但他们从不进入安克坦恩的腹地,因为“温暖的气候会软化他们的意志。”

“所以,虽然他们高大又强壮,历史有人类的几倍那么长,却到现在连个像样儿的房子都不会建,因为他们的这里,”肯敲敲自己的头,“有点不够用。”

“而且他们不喜欢跟其他任何种族打交道,顽固又易怒,比矮人还难缠。”杜瓦补充。

“好吧,就算那不是个冰原蛮人,你也得承认,那个家伙是真够高,也真够壮的。”杜雷德没有再坚持最初的说法,“还有他扛在肩膀上那把锤子。”他露出一点畏惧的神情。

男人们沉默了下来。那巨大的战锤足有两个成年人的头那么大,是他们所见过的最为恐怖的武器。

“那个大家伙,他是一个人吗?”埃德问。

“他还有几个同伴,都是普通人。我猜他们是所谓的冒险者什么的。”杜雷德说。

“他们准是去找矮人说的那条龙。”肯的话让埃德的心里突地一跳,“你从维萨城来,一定听说过,就是从柯林斯的水神神殿底下飞出去的那条。它现在就在银牙那边的矮人矿坑里躲着呢。”

埃德把眼睛无辜地再睁大一点:“可是我听说那条龙已经消失在北部冰原了。”

“银牙山脉那边的矮人说它又回来啦,还想抢他们的宝石来着。”肯说,“不过谁知道呢,我们反正是没见过什么龙。矮人们的话当不得真。”

“我猜偷他们宝贝石头的根本不是什么冰龙,就是那些自称冒险者的家伙。”杜雷德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着,安克坦恩人对他们的矮人邻居总是又爱又恨。

“谁知道怎么钻进去?那些岩石脑袋把他们的大门藏得可严实啦。”肯说,“再说,谁又敢钻进去?矮人的斧子砍起人的腿来都不需要第二下。”

“那可说不准,如果有那种扛锤子的大家伙……”

没过多久,那就变成了一场唾沫横飞,全无逻辑,关于矮人、野蛮人甚至人类的战斗力的争论,吵得埃德头晕脑胀,还得辛苦地阻止他们为此动起手来——他可不想把什么砸坏的桌椅也算到自己头上。

好不容易把醉醺醺的男人们弄出去,终于解脱的埃德飞奔上楼,告诉同伴们他得到的消息。

“那几个冒险者差不多十天前就离开这里了。”埃德忧虑地说,“我们应该更早一点出发的。”

“艾斯……我是说伊斯,他真的会在银牙山脉吗?”泰丝问。

“伊斯才不会偷矮人的东西呢!他又不是贼!”娜里亚为这无端的指责愤愤不平,完全忘记了身边娇小漂亮的红发女孩就是个货真价值的贼。

泰丝挑眉一笑,浑不在意。

“如果他真的曾被矮人射伤,有可能会想要报复。”诺威知道他必须是更理智的那一个,“他毕竟是一条龙。”

而龙可是相当记仇的。

“他被圣骑士关在神殿下面的囚室里好久,可没杀掉一个圣骑士!”娜里亚依然坚持为她的“弟弟”辩护。

“无论如何,去冰原也得经过银牙山脉,我们可以稍稍绕一段路,去矮人的矿坑附近看看嘛。”埃德赶紧说。

诺威对年轻人的天真笑而不语——去看看?找到矮人的矿坑恐怕是比找到伊斯还要艰难的任务。

“要去钻矿坑吗?”泰丝扁了扁嘴。她讨厌地底!在差一点被活埋之后,这完全情有可原。

“如果有必要的话。嘿,我们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呢!”埃德安抚她。

“你是说从矮人的鼻子底下拿走他们的小石头?在所有找死的主意里,这个至少也能算第二棒的了。”

“第一棒的呢?”埃德总是相当捧场。

“从我的鼻子底下拿走我的东西。”泰丝学着莫奇对他呲牙。

埃德恍若无事地掉头去问精灵:“诺威,你有听说过什么用锤子的、野蛮人一样的战士吗?”他对那几个男人脸上畏惧的神情印象深刻。

诺威摇摇头:“没有。我跟冒险者们其实不太熟。”

他也曾经加入过两个冒险者的队伍,却很快就离开。那之后他大多一个人行动,有时也会带上泰丝。而他去的地方,大多数冒险者根本不屑一顾,他也总是尽量避免与冒险者们打交道。

埃德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好吧,那个大家伙要么其实一点也不厉害,要么是个新手,没什么可怕的。”他说。

“埃德·辛格尔,在你面前可没人是‘新手’。”泰丝不遗余力地打击他,又转头安慰娜里亚,“别在意,甜心,你跟他可不一样。”

娜里亚忍着笑,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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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当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埃德蹲在椅子上对着旅馆晦暗破旧的天花板哀号。他一早已经放弃在精灵面前保持形象了。

“她对你挺满意的。”诺威笑着安慰他,“她只是觉得欺负你很有趣。”

埃德立刻挺直了腰,然后又塌下去,脸上的神情不停变换着,像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

——像是即使手里没有肉骨头,虚晃一下也会欢天喜地扑过来的小狗。

那是泰丝的原话,精灵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别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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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这种家伙到底有什么用?”隔着几个房间,有人在低声问自己的同伴,“他们显然根本不知道冰龙在哪儿!我打赌他们走不到银牙山脉就会退回去。”

“你可以自己去告诉拜厄。”同伴的回答带着疲惫和无奈。

房间里安静下来,再也没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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