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树并未知道她已察觉自己的双眼能看见了,于是仍按照之前的思路回答:“很好啊。”
很好?

之前,傅正清也说正南的眼睛恢复得不错,那就是说他确实换了眼角膜,可是为何自己的眼睛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在她愣神的时候,赵树追问了一句:“少奶奶,您去哪里了?少爷很着急。”

为了帮傅正南打掩护,他自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仅如此,还要趁机帮他说好话,真可谓用心良苦。

而她的思绪早已飘远,根本没听清楚赵树的问题,直接就把手机挂断了。

男人一直在旁边观察她的举动,唇瓣一张一合,却没有说出半个字,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神色复杂。

说到底,一切都要怪自己,先是隐瞒真实的身体状况,让她为自己担心着急,后来又冒充傅正北的身份,把她弄得纠结不已。

无论之前有多少难言之隐,事实上,都对她造成了伤害,即使保住了小丫头的眼角膜,但没有呵护好那颗善良的心。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如波浪汹涌般难受,刚毅的脸庞上笼罩着一抹忧郁,眉目间落下了重重一层阴霾。

女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手机,给刘浩明打了过去。

“清雨,找我有事?”刘浩明温声发问。

“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右眼没有瞎?”她开门见山的问道,目光哀戚,声音轻颤。

听到这话,刘浩明立即明白她的视力已经恢复了,可是不知道傅正南到底跟她解释到什么程度,只能含糊其辞的应道:“手术没做成功呗。”

女人并不傻,听出来他是在搪塞自己,逼问道:“什么叫没成功?你是不是压根儿没做这个手术?”

刘浩明握着电话的手一紧,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犹豫着该不该说出真相。

认识她这么多年,虽然她总是喜欢做出这种傻事,但一直是个心思聪慧的女人,就算刻意隐瞒也瞒不了多久,迟早会被她查出来,索性现在老实交代好了。

“清雨,你要捐出眼角膜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就是反对的,你心里清楚吧?”

“我知道。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么?”女人的语气不善,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刘浩明听出她是真的生气了,于是把心一横,一五一十地说:“其实,你老公早就知道了你的打算。”

正南知道了?

她的脑袋里轰的一声,有几秒钟无法思考,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费尽心思想要瞒住他,结果还是让他发现了,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不过,跟这个问题相比,更为要紧的是,必须要确认他是否做成了眼角膜手术。

“那他的眼睛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舌根有些抽筋,一颗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他派人找到了我,商量的结果就是我俩联合起来一起骗你,保住你的眼角膜。”

“什么?”她惊呼一声。

他俩竟然商量好合演一出戏,就是为了不要她的眼角膜。

这个事实太过震惊,她的眼睛渐渐地积聚了雾气,泪水一点一点的在眼眶里积聚。

刘浩明浅吁出一口浊气,解释道:“当时,我往你的眼睛里滴了一种特殊的药水,七天之内会看不到东西,可是再过七天就能恢复视力。所以,傅正南并没有要你的眼角膜,而是要了别人的。”

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得到解答,终于获悉了整件事的真相。

原来,傅正南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任由自己折腾,他却在暗中布置好一切,宁可独自承受巨大的压力,也要保住她的眼角膜。

他们总说自己傻,其实傅正南才是真正的傻瓜,竟然默默地为自己做出了这么多事情。

可是,自己不值得他这么做,因为身体早就不完整了,还屡次做出了背叛他的事情,这样的宋清雨,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男人。

越想越觉得心酸,积聚在胸腔中的某种情愫,终于一股脑地爆发了出来,眼泪随即夺眶而出,白皙的小脸上一片斑驳。

很快,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泪水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整个人抽噎得厉害。

始终在旁默不做声的男人再也按耐不住,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满目疼惜地望着她,那双如墨的瞳仁,倒映着她布满泪痕的面容。

这一刻,男人的心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不停地往下坠落,苦涩的胆汁似乎开始上涌,嘴里面一阵发苦。

他心疼地抬起大掌,用食指的指背抹去女人脸上的泪珠,声音里透着沙哑,“清雨,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想那些伤心事。”

女人抬起水盈盈的眼眸,哀伤地凝视着对方,顿了几秒,猛然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拜傅正北所赐。

是他夺去了自己的清白之身,让她背负了重重的道德枷锁。

也是他屡次三番骚扰自己,即使逃到洛杉矶,他仍然无休止地拼命纠缠。

悔恨、愤怒、厌恶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女人的眼眸里带着强烈的怒意,还有化不开抹不去的浓浓恨意。

她将双手握成拳头,使劲朝面前的男人挥了过去,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然而,对方却没有丝毫的反抗,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底,有的只是满目的疮痍。

“我恨你!”她朝男人嘶吼着,颤抖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暗淡的阴影。

泪水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心底某个地方,荒凉的寸草不生。

身体的力气仿佛一瞬间就被抽干了,没过多久,她就累到胳膊再也抬不起来,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离这里,逃开这个毁掉一切的人渣。

就在女人转身的刹那,男人突然伸出长臂,牢牢地锁住她的肩膀,说话的声音凝重得如一堵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清雨,原谅我吧。”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醇厚的嗓音里透着抹不开的哀伤,“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怎么舍得要你的眼角膜?”

闻言,她的眸底一阵错愕,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原地。

傅正北为何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她的眼角膜是给傅正南的,跟这个人渣有什么关系?

宋清雨沉默着站在原地,白皙的小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泪痕,唇瓣紧闭,睫毛轻颤,俨然一副受惊的模样。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男人的话:“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怎么舍得要你的眼角膜?”

她开始回忆起与傅正北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这几天时常会把他认作自己的老公。

可是,对方视力和腿脚都没有问题,那他只可能是傅正北,而不是坐在轮椅上的傅正南。

既然如此,他刚才说出的这番话就显得太奇怪了。

虽然,傅正北平时言语轻浮邪肆,根本没有正经的时候,但是,他从未说过如此不着边际的话。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他想要扮成傅正南?

难道他想趁自己在洛杉矶举目无亲的时候,再次凶残的对待她吗?

联想到这点,她顿觉头皮发麻,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身体不由得颤抖了几下。脑袋里混沌一片,疼得像是炸裂了一般。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必须尽快逃离这里,不能继续跟这个疯子共处一室。

“傅正北,你躲开,我要出去。”

她瞪着男人厉斥道,睫毛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声音不受控制地轻颤,白皙的小脸上血色褪尽。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急忙向旁侧步,想要绕过他跑出卧室。然而,男人的动作更加敏捷,他迅速张开双臂,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此时,两人目光对峙,他的眸子里竟是难以掩饰的心疼。

她感到自己又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心里觉得异常.委屈,眼眸中闪动起了晶亮的泪光,眼泪再次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看到此景,他心疼得无以复加,深知没有必要再瞒下去,如果再不说出实情,这个小丫头一定会崩溃的。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他突然开口说:“我是正南。”

这四个字重重的落下,宛如巨石砸在湖面上,溅起无数的波浪。

她惊奇得犹如五雷击顶,怔愣了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从傅正北嘴里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半点可信度,他只是想扮成傅正南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故作坚强地诘问:“骗我很有意思么?”

男人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耐心地解释道:“老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句句属实。”

听到“老婆”这个词,她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一时间竟然忘了反驳。

只有傅正南这么叫过自己,为何面前这个男人会大言不惭的称她为“老婆”?

就在她深感错愕的时候,傅正南深吸了一口气,道出了事实的真相。

“其实,在你嫁入傅家之前,我的眼睛和腿根本没问题,既不瞎,也不瘸。”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就是我,一直以来,跟你行夫妻之礼的人,是你的亲老公,而不是正北。”

“我有时会装扮成正北出现在你的面前,所以,在天桥上帮你对付宋清雪、跟你吃街、在ktv里救下你、去医院里找你的人都是我。”

“得知你想要捐出眼角膜,我马上派赵树和刘浩明联系,让他骗你说眼角膜手术很成功,其实他根本就没做那个手术,因为我舍不得让你瞎了眼睛。”

担心一下子说太多,对方很难消化得了,他特意顿了几秒,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看看她到底有何反应。

此时,女人的眼睛里浮上几缕血丝,视线里一片火红,刺的她眼睛发涨、心底滚烫。

实在太荒谬了!傅正北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子吗?随便编几个故事就想让自己相信。

这些事情根本说不通,如果正南身体健康,为何非要装得又瘸又瞎,这样生活多不方便,还说自己装成傅正北,完全没有道理啊。

况且,他是自己的老公,若要发生亲密关系,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进行,扮成面具男简直多此一举。而且,dna鉴定报告也表明,侵犯自己的人就是傅正北,科学是不会有错的。

至于眼角膜这件事情,的确是正南做的,跟这个傅正北毫无关系。

这个人渣,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居然说得如此煞有介事,无外乎是想迷惑自己!

“傅正北,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南,有什么证据?”女人清淡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沙哑,还带着点儿掩盖不住的哭腔。

男人清冽的五官上淡染着忧郁之色,眼神深如看不见底的井潭,幽暗深邃,英挺的眉宇深深的蹙起,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此时,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猛然想起小丫头刚跟赵树通过电话,若当着她的面让赵树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就能证实他说过的那些话,也就不由得她不信了。

他拿过来女人刚才用过的手机,重新给赵树打了个电话,同时开启了手机的免提功能。

对方接电话的速度很快,上来便说:“少奶奶,您还想问点儿什么?”

“赵树,是我。”傅正南醇厚深沉的声音传到了电话那头。

“少爷,刚才少奶奶给我打电话来着,吓得我一激灵。她怎么拿到了您的手机?”

傅正南的目光沉了沉,不答反问:“正北那边还顺利吗?”

“嗯,他这几天表现得很正常。”

“继续盯着,别让正北出什么岔子。”

不等赵树回复,他迅速掐断了电话,深邃的眸光凝视着她,神色复杂。

“我俩的对话,你都听到了,证明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话音落下,女人脸色煞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被这个事实怔住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精神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

眼前这个男人,果真是她的老公傅正南,而且他不瘸不瞎,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天哪!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到底该怎么办?

她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脑子仿佛变成了一个摆设,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了一般,呆愣愣的望着他,明明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双腿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几步,随后步子越来越大,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跑出了别墅。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傅正南的脸色黑得像是乌云般,一双浓眉紧拧,看起来比平时还要阴郁。

随后,修长笔直的双腿交替迈开,视线始终凝视着那抹娇小的身躯。

只不过,他并没有追上对方,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想要给她留出一些空间。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她累得就快喘不过气,才找到一块儿草地上坐了下来。

在傅家生活的一幕幕场景,开始像过电影般地在她脑海里回放。

原来,侵犯她的人并不是傅正北,而是自己真正的丈夫。

知道了这个真相,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但是为何心里却这样难过。

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道德的深渊苦苦挣扎、苦苦煎熬,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自己真是傻到家了,每天都在心里恨着傅正北,骂着那个人渣,想要把他千刀万剐,结果完全搞错了对象。

竟然还因为这件事情,觉得对不起傅正南,鄙视自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甚至因此大费周章地逃到了洛杉矶,抛下国内的亲人和朋友。

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她很傻,自己的确太愚蠢了,老公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完全认不出他来,这样的妻子,全中国也找不出几个吧?

哭着哭着,她突然又笑了,笑得两眼的泪花都在跳动。

“宋清雨,你的老公又帅又温柔,而且身体健康,并不是个残废,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似乎是在劝慰自己,她低声泣喃着。

如果那个面具男是正南,那么,依然是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了他,也就是说,从未做过一件背叛他的事情。

而且,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犹如天神般降临、奋力救出自己的人都是正南,有这样的老公,她是多么幸运啊!

仔细想想,在他的面前,自己表现得时而温柔,时而冷酷,这样的宋清雨,更像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吧?

唉,她简直愚蠢的可笑,正南会不会嫌弃这个傻女人啊?

好在有一件事情值得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挺直腰板,不用背负道德的枷锁,坦坦荡荡地面对所有人了。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出现两条西裤包裹着的笔直的长腿,随即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绝美的俊脸。

四目相对时,发现那双眸子里溢出的神情,有种浓烈的温柔。视线下移,再次看到一双劲腿立在她的面前。

太好了!

自己一直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正南的眼睛和腿都好起来了!

她积聚在胸腔里的某种情愫,发疯般地涌了出来,犹如潮水来袭,无法抑制。

下一刻,女人猛地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朝他扑了过去,柔软的躯体抵上男人坚硬的胸膛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不攻自破。

傅正南的怀抱,像是个漩涡一样,将她完全吸了进去,逐渐让她无路可逃。

草地上,一对深情相拥的男女,都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男人独有的浑厚温暖的气息,在她的鼻尖缭绕,让宋清雨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现在抱着自己的男人,是她真正的老公,一个成熟稳重、温柔体贴的健康男人,也是她一直思念着、仰慕着的对象。

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了,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苦尽甘来吗?

她不由得轻笑出声,撒娇般地在傅正南的怀里蹭了蹭,听着他胸口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女人的一颗心也开始扑通扑通作响。

“老婆,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半晌后,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嗯。”她娇羞地答了一声,缓缓地将自己的头抬了起来。

傅正南灼热的眼眸里夹杂着浓郁的柔情,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得到应允后,男人突然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陡然悬空,下意识地圈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男人的颈窝处,唇瓣不小心碰到男人性感的下巴。

这个不经意的触碰,像有羽毛划过,酿造出一股股的热流,酥了他的心田。

“等我们到家,你可以把嘴唇往上移半寸。”男人笑着逗弄她道。

她的脸刷的红得鲜艳欲滴,挥起小拳头在他的胸膛轻捶了一下,以示抗议。

傅正南眉目间的笑意更加浓重,脚下的步伐都随之变得轻快起来。

他将女人径直抱进了别墅的卧室里,缓缓地坐了下来,把她放在自己的劲腿上,然后勾起她的下巴,深深地凝视着对方。

两人都在彼此的眸底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专注而又深情,两颗心脏同时疯狂的跳动起来。

暧昧的气息在卧室中蔓延开来,男人拼命遏制住心底的悸动,开口说:“宝贝,对不起,我骗了你,能原谅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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