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大半夜越千秋才回到兰陵郡王府,今天早上又急匆匆地带了这么多人一同搬出来,对于前一夜发生的事情,甄容也好,陈绍和刘宽等人也好,全都只知道发生了事情,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却不得而知。所以,越千秋这突兀的决定,每一个人都觉得意外至极。
而越千秋当然知道众人的疑惑,他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即郑重其事地对甄容说:“甄师兄,劳烦你去屋顶望个风。”

甄容没有任何异议就点点头接下了这桩任务,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在屋顶,也不会错过任何一句话。等到他出去,越千秋方才环视一眼众人,非常淡定地说:“昨天晚上原本是应该我师父严大人和晋王殿下会面,但秋狩司却提早得到了风声,预设埋伏守株待兔。”

尽管只是这轻描淡写几句话,不是越千秋平时常用的那种跌宕起伏如演义一般的讲述,可众人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充当传话者的陈绍和刘宽,前者更是下意识地叫道:“怎么会,我分明是在刘宽望风的时候对晋王挑明此事的!”

后者则有些愤怒地叫道:“十有八九是萧敬先故意泄漏的!”

“怎么泄漏的用不着去追究了。师父正好先见到了金陵那边的来人,那位通过别的路子提早查知了这件事,让我推迟这次见面,我就灵机一动,通过十二公主把大公主诳了过去顶缸,又找借口约了十二公主去偷窥。所以,昨晚那会儿,兰若寺塔林可热闹了。”

见众人无不讶然,越千秋就笑吟吟地说:“汪靖南抓到的是萧敬先和大公主会面。可他偏偏不死心,竟然挟持了大公主,逼着萧敬先拿出里通我大吴的证据来,结果萧敬先不管不顾出手,我又趁机捣了点乱,还留了信给萧长珙,结果萧长珙和徐厚聪紧急赶到,把汪靖南抓了个正着。汪靖南在混战之中被萧敬先捅了一刀,现在官职也丢了。”

这下子,陈绍不由得大喜过望:“这么说,这竟是阴差阳错,把汪靖南给拿掉了?”

刘宽刚刚的怒火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竟是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怎么能说是阴差阳错?分明是南边过来的使者耳目灵通,分明是九公子神通广大。换成别人,就算临时弄个人去和晋王萧敬先见面,碰到秋狩司这阵仗也只能吃哑巴亏,哪有大公主的分量重?”

听到屋子里众人七嘴八舌,眼见气氛越来越轻松,面对这些庆幸因祸得福的同伴,越千秋不由得嘴角也勾了起来。

“但这次汪靖南固然栽了,晋王萧敬先和我也不好过。我这点小伎俩那都是根本瞒不住人的,也没打算瞒住人,所以北燕皇帝雷霆大怒,幸亏了萧敬先给我说了几句好话。北燕皇帝虽说最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却罚了我和萧敬先禁足,还把我和你们一块撵到了这儿。”

“只是禁足,这也太轻了!”

“就是就是,这怎么看都像是老子罚儿子,不像北燕皇帝对南朝使臣。”

“九公子,说来说去,北燕皇帝对你到底偏心!”

听着这些起哄似的声音,越千秋闲闲地哂然一笑道:“别小看了北燕皇帝。他把秋狩司丢给了兰陵郡王萧长珙,但把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康尚宫派了过去帮手,而宫里的禁军虽说名义上是三将军带,可内侍赫金童却负责整饬。而皇帝要亲征平叛,萧敬先却被丢在京里,可国中政务交给左右相,兵权交给武陵王和左右神武将军。就这些分派,你们还没看出什么?”

直到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方才一字一句地说:“总之,趁着北燕皇帝不在,咱们溜号。但我们不能夹着尾巴溜走,临走之前,我希望大家配合我,把晋王萧敬先挟持走!”

屋顶上望风的甄容把下头这一字一句全都听在耳中,虽说有意外,也更多的是觉得顺理成章。他知道昨夜之事必定会有波折,越千秋绝对还藏着掖着某些安排,可听到最后这句话,他在剧烈的震惊之下,脚下一使劲,踩裂了两块瓦片不说,而且还险些从屋顶上栽倒下来。

挟持萧敬先……老天爷,越千秋定出的目标,怎么每次都这么恐怖?

别说屋顶上的甄容大惊失色,屋子里也瞬间陷入了死寂。足足良久,尽管只有一天,可勉强也算和萧敬先打过交道的刘宽就结结巴巴地说:“九公子,这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见其他人纷纷忙不迭地附和,越千秋就干咳一声,用之前给众人鼓劲时那种蛊惑的口气说:“事在人为,值得一试!如今师父人在外头,身边还有靠得住的帮手,如何把我们连带萧敬先一起送走,这不用大家操心,而如何挟持萧敬先,大家也不用操心,有我在。”

说到这里,他就意味深长地笑道:“别忘了我师娘是回春观的!”

屋顶上的甄容简直想翻白眼。回春观弟子确实医术高明,可被你这么一说,怎么仿佛成了毒术高明,下药高明?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越千秋都已经把师娘拿出来炫了,显然已经做好了十足准备,更何况他是如今使团中官职最高的,行事虽说天马行空,我行我素,可每次都能收到良好的效果。最重要的是,越千秋对人慷慨大方没架子,他们也愿意相信这个鬼主意多多的少年。

“照九公子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只要做好走人的准备?”

“没错。”越千秋捏紧拳头,状似有力地一挥,“大家要做的,就是漂漂亮亮给咱们这次出使收尾!所以,这两天还请大家和王府中人好好套套近乎,顺便麻痹敌人……”

等到越千秋又一番长篇大论,把众人说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答应了之后离去,他在屋子里站了一小会,最终出了门去,在屋顶上找到了脸色微妙的甄容。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你眼看我眼,最终甄容叹了口气道:“你这次是说真的吗?”

“真得不能再真了,不信你看我的眼睛,多认真,多诚恳!”

面对这么个从来让自己看不透的家伙,甄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还没等他想好是否要继续追问这件事,他却听到越千秋开口说道:“甄师兄,之前兰陵郡王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那件事?什么事……不是吧,那不是一个单纯的玩笑吗?

甄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越千秋,见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表情,他渐渐变了脸色,不禁觉得喉咙又干又涩,胸腔中更是有一种几乎压不住的愤懑:“前天汪靖南不惜亲自出面游说我,可我明里做出十足动心的样子,却没有受他蛊惑。”

“我知道。”

“我虽说曾经为了身世忧心如焚,甚至每每焦虑得几乎发狂,踏上北燕的国土之后更是一想到身世就常常彻夜难眠,可我从来都只当自己是吴人,没有一天当自己是燕人。”

“我知道。”

“我虽说跟着你糊里糊涂叫了萧敬先一声舅舅,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什么北燕皇族!我是青城弟子,昨天是今天是,明天也是!”

“我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那种滑稽的问题?”

见一贯文秀内敛的甄容,此时却大声咆哮了起来,越千秋却非常不正经地耸了耸肩。

“就因为要留在北燕,我这种在北燕皇帝眼中从始至终都没动摇过,而且鬼点子太多的人不合适,而你这一看就知道经过很多挣扎彷徨的人却很合适。我上次说的话,并不是在恐吓你,有这次出使北燕的经历,你如果回到大吴,不说明枪暗箭,某些人的口水都能把你喷死!”

甄容却不为所动:“可我如果留在北燕,出了我这么一个叛逆,青城怎么办?”

“如果你留在北燕,成了北燕皇族,青城看似尴尬,可只要一口咬定收养你的时候压根不知道你的身世,如今你回到故国,寻根溯源,致力于两国友好,南边那些官员反而不敢怎么样。你要知道,现在想南下侵攻的是北燕,金陵朝廷里的那些文官大多数都是不想打仗的。”

越千秋看到甄容明显被自己已经说懵了,他就循循善诱地继续忽悠道:“你想啊,打仗要花钱,论功行赏要花钱,抚恤死伤更要花钱,如果能赔出去一个青城掌门弟子,换得两国之间至少太平个十年八载的,在他们看来,那简直再合算不过了。”

“当然,青城肯定要吃点口水官司,可那又怎么样?相比你回去之后,青城那几位前辈为了护着你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来说,这要简单太多了。再说,只要皇上相信你心向大吴,只要朝中有分量的人知道你留在上京的苦心,你还怕青城无人照拂?哪怕是为了防止弄假成真,青城也永远都会是上三门中最不可或缺的名门大派!”

说到这里,越千秋微微一顿,随即撂下了最重要的一句话。

“最重要的是,这儿有人非常需要多你这样一个帮手。”

刚刚还心烦意乱的甄容顿时悚然而惊。他直勾勾地盯着越千秋,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愿意留在北燕,我就告诉你。”

两人再次你眼瞪我眼,足足好一会儿,甄容方才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让我留在北燕,可以,我要见严大人,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这么说!”

此话一出,越千秋顿时有些意外。他踌躇片刻就打商量道:“我在这晋王府,师父就算神通广大也未必进得来……这样,换个人行不?比方说,曾经教过你武艺的少林寺那位二戒长老?”

越小四本来就打算让二戒来当说客,正好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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