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凶妒无道,和贾谧等人共废太子。如今国家没有了嫡嗣,社稷将危,听说大臣们将起大事诛灭贾氏。大王你一向与贾氏、郭氏亲善,天下人都说太子被废黜,你也是知情者同谋者,一朝事起,祸事必定串联到大王你。为何不早做准备呢?”孙秀把刚刚司马雅对司马伦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加上了一句评语,“这么想倒是没错,可大王想想,太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贾氏对本王一直心中轻慢,贾谧此人更是嚣张跋扈,太子怎么了?”司马伦狠狠地把心中想法说出来,然后道,“太子一直以来饱受欺压,一旦本王匡扶社稷,这相国之位还不是本王的囊中之物,何苦在做区区千石的小官?”

“论关系亲善、功勋卓著燕王如何?还不是被皇后贬斥?所以大王这些想是一点错都没有,想要匡扶社稷的心孙秀绝不敢质疑,不过么?还是那句话,问题在于太子是什么人?”孙秀撵动着三寸胡须道,“太子绝不是善与之辈,孙秀有幸见过太子,恭顺的样子不过是韬光养晦而已,心中之狠毒不下皇后,一点登基,大王可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真是如此?”司马伦狐疑的看着孙秀,少见的表现出来司马氏的智商,可惜就维持了这么短短一瞬,转而就问道,“先生教我,如何在波澜诡谲的局势中找到一条明路。”

“大王本身和贾氏交好,就算是迎回了太子,太子也未必领情。太子绝不是表面上的愚钝无知,对大王和贾氏多年之后的关系视而不见。”孙秀一字一顿的道,“仅仅是不奖赏也就罢了,就怕太子记仇,相反还会排斥大王。”

“燕王不也和贾氏交好么?听说太子对燕王也很尊敬。”司马伦一想孙秀的话,觉得哪里不对,一想司马季不也是和贾氏交好么,现在不也划清楚了界限?

“燕王可以做第一,但以后就没有第二了。而且太子身陷囹圄,如何知道大王的忠心?”孙秀一副愤愤的样子,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这要是别的王侯,孙秀绝不敢这么无礼,可赵王不同,在司马伦身边的从官里面,孙秀已经算是大才了。

如果司马伦像是军师联盟里面那样厉害,绝不会被孙秀牵着鼻子走,可惜他不是那样。

“皇后必杀太子,此时太子随时有性命之危。宗室诸王现在举棋不定,局势尚不明朗。就是因为太子的命运还在两可之间,如果大王独自帮助司马雅的话,不但无法成功,甚至可能把身家性命搭进去。与其这样,不如等待太子最后是什么结果,一旦皇后诛杀太子,大王便可振臂一呼,宗室诸王云集,皇后就算是有一万颗脑袋也不够杀,那才是万全之策。”孙秀压低声音道,“所以小人才阻止大王这么快就答应,此事可办,但宜缓不宜急。”

按孙秀所言,司马伦迎回太子不仅没有功劳,反而是自已往钢刀上撞。赵王听了连连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

孙秀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出身很低,按照正常的晋升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重臣执掌中枢,投靠的赵王司马伦在宗室和民间都声望不足,也没办法帮助自己更进一步。可他太想进步了,一千多年之后的祁厅长,肯定能理解孙秀的良苦用心。

孙秀想要进步,可整个朝堂当中士族已经把所有位置都封锁的密不透风,孙秀在寒门当中都属于声名不显的那种,如何进得去?只能选择一般寒门之子的办法,进入某个藩王的府邸做从官,等待时变。

现在孙秀认为经过多年的等待,这个时变终于出现了。皇后和太子的冲突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时变,这一次的机会一定要抓住,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多年追求进步却没有机会的孙秀深知,正常的进步空间已经被锁死,只有让局势变得混乱,他这种出身的人才能登上朝堂,局势不能平静,还要越乱越好,这样才能火中取栗。

司马伦已经年过花甲,说不定哪天眼睛一闭就再也不睁开,找他的皇帝爸爸、皇帝哥哥还有皇帝侄子去了,他这一生岂不就得蹉跎荒废?这叫孙秀如何甘心?眼下就是一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岂容错过?

既然机会已经出现了,那就往大了弄,司马雅的出现正是这样的机会。太子的余党想要解救太子,赵王想要掌权,他孙秀何尝不想更进一步?

短短时间,孙秀已经把各方的想法摸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贾氏一党的想法,在孙秀眼中,贾氏一党如此一意孤行,就是逼着宗室清君侧,司马雅只是第一个出来把想法说出来的人,其他宗室诸王说不定早已经这么想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说出来。

宗室藩王太多,联姻情况也十分复杂,就如同贾南风当初判断的,宗室没有一个领头的人物,有这种威望的藩王都已经被杀了,现在的宗室就是一盘散沙。

每个藩王都是以一个独立的个体,都要对本身的身家性命负责,自然不会说出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对其他藩王的想法也全靠猜,所谓的投鼠忌器也就是这样。

宗室除非碰上了不可容忍的事情,否则是不会对皇后群起而攻之的,单独的藩王敢这么做,就是燕王的下场。而不可容忍的事情,现在莫过于太子的事情,只有太子死了,宗室才会被激怒,认为贾氏是真想要把那个来临不明的孩子扶上皇位。

“大王,小人已经有了计策,以离间计把太子一党想要政变的事情透漏给贾氏,皇后本身就是政变诛杀杨氏掌朝,如果知道太子一党要政变,大王觉得会怎么做?”孙秀对着司马伦循循善诱道,“太子会有什么下场?”

“会有什么下场?”司马伦有些愣愣的问道。

孙秀强忍着郁闷看着司马伦,这就是自己选择的藩王,也怪自己瞎了眼,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能对自己言听计从,孙秀阴测测道,“皇后一定必杀太子,因为太子一旦身亡,太子一党自然烟消云散。但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从皇后一意孤行要杀太子就能看出来,皇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皇后,现在的皇后已经没有警惕心,太子一党是不会烟消云散的,只要到时候大王振臂一呼,不但太子一党,躲在暗处的宗室也会群起响应。拨乱反正之后,大王便可以独掌朝政,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司马伦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也在思考当中,至少是在假装思考当中。然而结果证明他的思考并没有什么用,点头把这件事交给了孙秀,“不知道先生如何操作。”

“如果是把消息透漏给皇后,其实把握还真不是很大。但是皇后那个侄子贾谧,可远远不像是石崇之流说的那么才高八斗,小人觉得贾谧就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说到贾谧的时候,孙秀几乎是咬着牙开口的,明显是真情流露。

在他看来,自己和贾谧的最大差距就是出身,对方就可以集结一批所谓大才给自身捧臭脚,他却只能委身在赵王身边做从官,这些出身高的所谓大才,其实也不过如此。

“把一切就看先生的了,本王静候佳音。”司马伦听着孙秀把谋划和盘托出,最终点头认可,算是把这件事交给了孙秀,“事成之后,先生可以尽显王佐之才。”

“小人生遇明主,才是大幸。”孙秀拱手道,他就算不认为司马伦怎么样,可多年以来司马伦对自己言听计从,也值得这一拜。

想要把有人想要政变的消息散播出去成为谈资,这是在容易不过的事情。太子被废本身就让民间不解,只要消息出现,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瞬间就在民间发酵。

这个消息自然是孙秀散步出去的,先把消息散播到民间,再把民间的消息反馈给贾谧,这个过程就把他的嫌疑洗清,不让贾谧怀疑到他的身上。

不得不说贾谧有如此大的名望,但在这件事上真的不是孙秀的对手,孙秀早已经把贾谧看清楚了,当初贾氏灭掉杨氏,和这个二世祖没什么关系。

但是在民间对这件事的议论刚刚开始,就已经有人怀疑消息的来源,“是谁要害死太子?这不是逼着皇后对太子痛下杀手么?”司马越瞬间就把这个消息的前因后果全部想明白。

连孙秀都看出皇后迟早对太子动手,难道宗室中人还看不出来?只不过他们都在蛰伏,没有一个好机会,等着皇后螳螂捕蝉,自已则充当静默的黄雀。

“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梁王么?不像,不会是赵王吧?”司马越一想到赵王那副样子,似乎和雄才大略这种词汇没有关系,如果也不是赵王,那是谁呢?淮南王?齐王?司马越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不够用了,猜不出来要动手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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