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鸿远躺在病床上,听着王前进介绍今天乡党委会上的情况,心里兴奋得发懵。这么快就成为乡党政办副主任,成为上报组织部备案的副股级干部,让他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了一些。

可是对于住持乡招商办工作,和两月之内落实两千万实际投资额及与之挂钩副乡长的位子,让他觉得很发懵。这里边一定有他所未能了解到的信息。

他兴奋而庄重地向在场的乡领导一一表示感谢,表现得谦恭有礼。然后他看了一眼站在众领导最后边的张春月,道:“张主任,我还要住院休养几天。待会儿鸿雁投资的肖总要过来,麻烦你和她具体谈谈落实寨头村一百万元意向投资的事宜,希望能尽快签订合同。让我先迈出两个月落实两千万元投资额的第一步。”

谭德天指着他,向众人道:“大伙儿看看鸿远主任急切的样子,若是每天都能落实一百万投资额,我看他能超额完成任务。到时候,他就是何乡长喽。”

众人哈哈大笑,都似为何鸿远高兴的样子。

金林圣指着何鸿远,向大伙儿道:“我看何主任成为何乡长指日可待。我可是见识过何主任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他的本事大着呢。”

乡纪委副书记支一伦向何鸿远笑道:“何主任,你能让老金这么敬服,我看好你啊。”

龙泽乡众人知道支一伦话里的意思。金林圣在龙泽乡资历老,曾干过乡农机站、兽医站、农办等办事员。虽然看似不思进取,工作却能完成得相当完美。他在未参加乡“路教”工作组之前,在乡民政办混日子,兼着夹山村驻村干部,偶尔到村里喝喝小酒,回乡政府里发发小牢骚,工作马马虎虎,日子得过且过,算是乡政府里有名的老油条。这样的干部,才和何鸿远在“路教”工作组一起呆了几天,都能对他就这样叹服。这何主任的本事不小啊。

谭德天看着一心和何鸿远交好的张春月、支一伦、金林圣等人,感到何鸿远的身边,很快是聚积了一股力量啊。

不过何鸿远是他的人,其身边聚积的力量越强大,对他这乡党委书记越有好处。自己人听号召、如使臂指,哪个领导人不喜欢用自己人?

他指着张春月,道:“春月主任,上周末肖总来考察,是你和鸿远主任一起接待的。鸿远主任请你帮忙的事,你怎么看?”

他知道张春月和何鸿远的关系原本不错。不过如今何鸿远表现出强大的上升势头,反过来也挤占了张春月的发展空间,毕竟副乡长的位子只有一个,对张春月这样的中层正职,有着天然的诱惑力。官场上许多政敌的产生,总是起始为对上位资源的争夺。他顾忌张春月有什么心思。

俩人都是他的心腹。他如此询问张春月,算是谨慎有余。

张春月心里暗喜。她从今日上午得知何鸿远被青原派出所栽赃、刑讯逼供,受伤住院的消息,便恨不得飞到县人民医院里来。可是她不敢表现得和何鸿远太过亲密,何鸿远又没有能联系的通讯方式,只好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和谭书记一伙人一起来县人民医院。

她向谭德天笑道:“谭书记,鸿雁投资的肖总,我已经处得很熟悉。这事交给我来办。不过我要和肖总谈事情,就不能陪各位领导一起吃饭啦。领导们可不要见怪啊。”

副乡长庞松年向她道:“春月主任,原本向南书记和洪部长还想见识一下你的酒量。既然谭书记给你指派了任务,他们只能期待下次喽。”

张春月连忙向叶向南、洪昭通道抱歉,大家一团和气。

何鸿远明白,今晚以谭德天为首的这场聚会,昭示着龙泽乡谭系的确立和谭德天时代的到来。可能谭德天书记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久很久。

他向张春月笑道:“张主任,等我出院以后,我一定请各位领导和你们大家吃饭。一来感谢各位领导和大家对我的关爱和支持,二来也让张主任在领导们面前展示巾帼英雄酒量。”

这话听上去,让在场的众人都觉得很舒服。做官先做人,何主任很会做人啊。

谭德天在带领众人离开之前,向何鸿远道:“县里明日上午九时召开全县副科级以上领导干部会议,市委组织部领导讲话,周县长做表态发言。”

何鸿远会意地点点头,心里为周荧高兴。

张春月送众人出门。她回来后关上病房的门,掀起何鸿远的上衣,查看着他的伤势。见到他背部红肿得体无完肤的样子,眼泪不由得簌簌地往下掉。

何鸿远侧躺着,伸手转到背后,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哭了。皮外伤而已,很快就能好。我有神功护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张春月以另一只手擦掉眼泪,道:“还神功护体呢,照这么个打法,看上去就要给打残了。这群王八蛋可真狠啊!”

她从他的掌心抽出手来,起身绕过床,走到他前边,给他剥了一根香蕉,一边喂着他吃,一边问道:“昨晚谁在这里照顾你?”

“哦,昨晚是肖总在这里照顾我。”

“今晚我在这里照顾你。”

“好——”

“你和雁儿患难与共,感觉不错吧?”

“没有,没有——”

“你慌张什么?”张春月拿眼撩着他,“难道你对雁儿没感觉?”

何鸿远心里暗道,他对雁儿都到了差点使坏的地步,不知这算不算有感觉。

可是这等话,他傻了才会去问张春月。他转换话题,向张春月了解招商办和分管招商引资副乡长的事。

对于和他利益攸关的事,张春月果然关心。她是谭德天的心腹,把从谭德天得知的内幕加揣测,向他一一做了说解。

何鸿远敏锐地意识到,既然这事是周荧昨晚特意提出来的,那么她必然有意图。难道荧姐的意图,是让他争取在两个月之内,上位龙泽乡副乡长?

他心里怦怦直跳。副乡长可是副科级,跟县卫生局副局长同一个级别啊。这在半个月前,他还是一名乡卫生院医生的时候,可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啊。如今照周县长的意图,他似乎触手可及的样子。

想到周荧,他想到她这两日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怕是没工夫来看望他。想到她和秘书赵小萍连夜请县委领导救援他,又无时无刻不为他争取切身利益,这份情可深着呢。

他知道,他从一名乡卫生院医生,短时间内在龙泽乡成为一名不大不小的人物,周荧或明或暗的关照,是最主要的因素。人家谭德天书记是龙泽乡党委一把手,对他关照有加不假。可是谭德天起先也是冲着周县长的面子来着,后来才对何某人的能力越来越欣赏,借势大胆起用。

他想对周荧问候一声,可是他在病床,自己手上又没有手机。也不好借肖雪雁的手机,拨打周荧的私人手机号。他想着若是肖雪雁有带手机过来,可以借她的手机,向荧姐的秘书赵小萍问候一声,请其代为转达。

正想到肖雪雁,她正好提着两个大大的保温食盒进门,向他和张春月亲热地打招呼。

肖雪雁把食盒放到床边,抖动身上的米白色披风,道:“外边突然下起了雨,差点淋湿了。”

张春月笑道:“雁儿,准备了这么多饭菜呀?”

肖雪雁娇憨地道:“我知道月姐要来的嘛。”

张春月把手上的香蕉皮扔进垃圾桶,一边去拧毛巾给肖雪雁擦头发,一边道:“我看咱们三个人一起吃,也不一定吃得了。”

三人挤着享用晚餐。鸿雁楼大酒店做来的菜大补又可口,何鸿远这边刚喝完张春月喂到他嘴边的虫草煨甲鱼汤,那边肖雪雁的燕窝银耳羹就到了他嘴边,直被喂得肚子鼓鼓的。

但是谁喂的东西都不好拒绝。齐人之福不好享呀。

再这样下去,他的肚子要撑爆。他急忙提起和他切身相关的两个月两千万元实际投资额的话题。

只要和他切身相关的问题,两女都表现得非常关切。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怎么在两个月内,弄齐两千万元投资额,貌似没有他何某人什么事。

他倾听着两女对话,末了才问:“雁儿,你说在我们龙泽乡当地注册鸿雁旅游投资有限公司,并签订回龙潭景区旅游开发协议,要动用一千万元注册资金?”

肖雪雁道:“远哥,我们公司的股本构成,原本就是一千万啊。只是把你们的股权估值,货币化了而已。这钱在公司帐户上,又不用承担风险。这事我和我爸说去。”

张春月听得暗暗咂舌。鸿雁投资动辄能起用上千万元的流动资金,这实力可是强大得很啊。何鸿远有这样的助力,以这样的条件与副乡长之位挂钩,对别人来说难与上青天,对他来说可能唾手可得。

而且以后他还少不了肖雪雁送上门的政绩。没见人家对他含情脉脉的,一副人都要向他送上门的样子吗?这就是他俩患难与共的结果吧。

张春月心里虽无和肖雪雁争长短之心,在感情上却满是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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