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的时候,汉阳多是要几个晴日,半点风屑都不会有。这光景,天气虽然依旧是冷的,可人要舒服的多。屋中也不觉得潮湿,被窝也没有那般阴冷。
“呼……”

有点紧张的李丽质紧紧地攥着吊篮边沿,张德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莫怕,你在长安,不也常在原上往下看么?”

“在高台上时,倒也不觉得如何,心想着,也是脚踏实地的。可现在……哇,在飞,在飞在飞在飞……”

“今日无风,稳当的。”

像这般用来观光的热气球,倒也不是没有,李景仁就有一个专门用来钓深闺小娘的热气球。大部分热气球,还是用在工程上,勘探勘察、测绘测量、救灾抢险……热气球的作用相当大。

这物事制作起来并不难,但稍有不慎,还是要出事情。

所以在武汉地区,若是没有江汉观察使府颁发的“执照”,私人不但不能私制,更不能私飞。

李景仁就算想要在长安来客面前装逼,例行的通告,从观察使的几个文书那里盖章,拿到“准飞证”,也是必要的流程。

当然也不是不能偷奸耍滑,比如说弄了热气球,偷偷的,偏说是在乡间搞个大型纸鸢,一般有关系的市镇乡里土霸王,还真会睁一眼闭一眼。

如果被查出来,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呼……”

深深地吸了口气,李丽质虽然紧张,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一手攥着张德,一手扶着吊篮,然后睁大了眼睛,看向了远处。

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极尽壮丽宏大,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大江奔流中的千帆万舟,便似一撮又一撮的鱼群,或是逶迤前行,或是静静卧波。

“原来,这便是‘一衣带水’。”

李丽质猛地蹦达出来这么一句话,让老张吓了一跳,心想不愧是皇族,这感慨词真是不同凡响。

“极尽高远,居高临下,这江水,果然真如衣带。”

“大胆!竟敢口出狂言自比圣人,你这是谋逆之言,当诛!”

老张眉头一挑,冲李丽质叫道。

“休要作怪。”

被老张逗了一下,李丽质也不再紧张,反而安安静静地欣赏着高空的美景。

老张本想着她要是有恐高症,就趁着这个机会,送半句“天边弯月是钓钩,称我江山有几多”来刺激刺激,差不离什么恐高症都能治疗……

毕竟,自己嘴炮的话,李丽质大概也顾不得恐高了,得恐她爸爸剁了她男人。

“登高望远,果然如此。”

感慨了一声,李丽质指着远方,“大郎,缘何天边,似圆非方?”

“古语有云,地若鸡子。大地本就是个球体啊,王太史在辽东,不是用数学算过么?”

王老爷子计算之前,他其实先拿了一套望远镜观看了月球、金星、火星……然后,他就认定:妈的别的都是圆的,凭什么我们住的地方不圆?

在这个基础上,王老爷子还自己写了一套传奇,第一部叫《金星缘》,讲的是大唐有个《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刷卷失败的废物,在昆仑山骑着一头大老鹰,就飞到了金星上,然后跟金星人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期间阅女无数全初全收,简直是爽到了极点,在石城钢铁厂,堪称是一本奇书。

这破套路,老张自己非法穿越之前,都特么看吐了。

但石城钢铁厂的工人们,纷纷表示主角到底收了几个……

至于关心到底金星上是不是真的住人,这不重要。

七老八十的王老爷子还是挺会玩的,当然了,老张很清楚,王老爷子从来没有亮明身份,而是用了个“留守老叟”的诨号,在那里浑水摸鱼。

“那里,是书院么?”

“是。”

“瞧着真是舒服,依山傍水,也不曾见咸阳纷杂,或是如洛阳那般混作一团。”

“我有点强迫症……”

“什么?”

“没什么……”

李丽质在天上找着建筑指认,每认出一个,便高兴无比,像是获得了什么。武汉就像是一张大极了的画布,而在上面作画的人,便是身旁的张德。

这一点,李丽质是心知肚明的。

一座没有城墙的坚城,地上魔都。

“那是船厂么?那是船坞?哇……恁多船,恁剁人。哇……那是骨架么?”

“龙骨。”

“龙骨?”

“就是……就是龙骨。”

“……”

“……”

虽然老张觉得很安全,但此时带着李丽质上天,已经属于违反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准则。

缓缓降落之后,意犹未尽的李丽质双手捂着有些冰凉的脸蛋:“大郎,以后还可以来玩么?”

“可以啊。”

李丽质看着张德,很是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微笑道:“待大郎得空,再来玩。”

休息了一会儿,备了马车,今日是要在江夏过夜,南岸的一所官营酒楼,早就备好了席面,冷菜热菜汤羹面饼各式甜点瓜果,都是依着李丽质偏好来做。

只是在渡口,车厢内除了一脸惬意的李丽质,嘟着嘴的可不止还在往嘴里塞零嘴的阿奴,还有环抱胳膊,一直在翻白眼的张洛水。

“雪娘,耶耶下次也带你,好不好?”

“哼!”

屁大点的小丫头继续用力地瞪他,然后转头瞪着李丽质,叫道:“你骗人!”

李丽质一脸羞红,低声讨饶:“我起来时,忘了……”

老张一愣,问道:“怎地?”

听到他问,李丽质这才害羞道:“吃粥时,我应了她带她一起玩,只是临走的时候,便忘了……”

“骗人!骗人!骗人!”

张洛水大叫了三声,对坐的阿奴同样怨念无比地瞪着张德和李丽质,一切都不言可知。

“雪娘,我知错了。不如到了江夏,我给你做个雪人,如何?”

“真哒!”

瞬间多云转晴的张洛水是知道雪人的,之前下了雪,外面白皑皑的一片,为了巴结她,某个兄长给她做了个雪兔子,这光景手都是冰冷冰冷的,缩在暖和的衣袖里不肯伸出来。

“嗯。”

李丽质点点头。

见李丽质点头保证,张洛水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有着极为简单的逻辑,能够理解保证的意义,此时脑海中,是一院子密密麻麻的雪兔……

“使君,可以登桥了。”

“嗯,知道了。过江。”

总算摆平了女儿,张德松了口气,仪仗开道,从浮桥前往江夏。

而此时,还在喂奶的崔珏吩咐了人赶紧把独院的布置再检查检查,连掉落在地上的腊梅花瓣,都有意撒在了树根下,增添几分颜色。

“娘子,都布置好了,窗户也换了新的琉璃。”

“丝被夹棉了吗?”

“都是弹好的松软棉絮,请的头等织女缝线。”

“屏风呢?”

“曹夫子的字,阎大夫的画。”

“几个婢女?”

“三个一班,分了三班,共九个。倘使要紧,还能调一个班,都是徐州、长安的自己人。”

“嗯,这就好,再派人去看看,一会儿抱着三郎,去中门迎接。”

“是,娘子。”

崔珏虽然不知道汉阳发生了什么,但长孙濬还在江夏,就住在客房,以崔娘子的智慧,又怎么可能猜不到来的是谁。随后再稍作打听,更是十拿九稳。

她倒是不吃醋,有了张鄂,心中淡定的很,只是府中像那长安来的女郎,可还有两个呢。

“怎么‘飞骑’的人都在江夏!”

“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死了死了,难道二兄发现了?”

“姑姑,怎么办……”

李葭和李月,正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有以往“洛阳才女”的形象。

而在客房中,一脸懵逼的长孙濬现在是忐忑的,他现在有一个大难题,那就是:特么的他回去怎么跟他老子交代?

当然了,这也不是难题,还有更糟糕的,作为一个今年顺利进入体制,还能在皇帝面前露面的官场新人,他该怎么跟皇帝解释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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