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欲面圣?”
带着李奉诫去了学士府,陆老头儿本来净衣焚香准备抚琴陶冶情操了。结果一听说张操之来了,顿时一脚踢翻了香炉。然后板着脸出来见这个弟子。

“是。”

“自去就是,何来问老夫?”

陆元朗睥睨斜视,特鄙视那种,让老张牙根都发酸,你特么也算老师?

“这……恐圣心忿怒,弟子承受不起。”

“哼!”

陆德明冷哼一声,虽然一直说要死要死要死,然而因为甄氏兄弟外加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孙道长。陆长者被续了命,又挺了大半年,还是没死成。

“你可知道此番行事何等凶险?”陆元朗历经几朝,论大风大浪,整个大唐也没几个人可以和他比。从南到北一直都是名满京都,然而还能混个吴县县男,混个十八学士头衔,等闲人物能做到这般?

“弟子知道。”

陆元朗端坐之后,拿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道,“这雀舌的手法不错。”

“先生喜欢,弟子将制茶手法贡献出来就是。东南茶树远胜巴蜀,先生荣归,当怡然自得,亲近自然。”

“嗯。”

老头儿这才面色舒坦,对这个弟子满意起来。

“张公谨尚琅琊公主,本乃福报。然汝这竖子行事狂放,竟然和安平公主长乐公主勾……”

“先生!弟子知错,知错。先生还是指点弟子如何面圣。”

陆老头儿嘴角一抽,这小畜生如此不尊师重道,实在是可恶!但是,看在炒茶的面子上,老头儿还是深吸一口气,道:“盐铁之利,汝分润于圣人,乃是正道。”

张德连连点头,妈的谁不知道跑别人地盘上要交保护费,说重点!

一看这小王八蛋不耐烦的样子,陆老头儿抄起旁边的木杖就是敲了过去。

“大人!”

陆飞白连忙拦了一下,然后回头瞪了一眼张德:“师弟耐心些。”

卧槽怪我喽,明明是老头儿一把年纪火气重,说好的十八学士修身养性呢?

“小彘奴!”

老头儿一口气不顺,竟是连苏州方言都骂了出来,让小儿子陆飞白一脸的便秘。他爹这几年日子过的不错,但学士府能这么风光,苏州老家能那么油水多多,都是因为张大郎这散财童子。

连陆飞白自己,也是捞了清贵衙门养一养名气。

“是是是,弟子小彘奴一只。先生还是快点指教弟子吧。”

小彘奴,就是小猪的意思,陆老头儿瞪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只教怎么弹琴的小老乡,他真的是有点无奈。

天马行空无迹可寻啊。

“去见皇后。”

陆元朗顺了气,说道。

“啊?!”

张德惊叫一声,“不去!”

“蠢货!”

陆元朗抄起木杖,又准备开敲。

“先生,长乐公主乃是皇后爱女,宠爱非常。我若去见皇后,兴许进了宫就出不来了!”

“蠢货!史大忠帮汝上书,所言获利几何?”

“百万贯。”

旁边给老爹抚背的陆飞白,整个人震了一下,眼珠子鼓在那里。他们陆家这些年在苏州开始做生丝,虞昶官面上能帮忙,但最终还是要看产量。有了张德的新织机,不说生丝吧,光丝绢的发卖,就是别人的数倍十数倍。

但此间获利,也绝无可能百万贯。

“此乃朝廷得利?”

陆元朗问张德。

“非也,乃内府管辖之内帑。附送河东一处煤场,有河运之利,靠近北都至长安之驰道。弟子建议由诸亲王府分润其利,各出计吏清查账目,交由陛下定夺。”

“嗯,还不算太蠢。”

陆德明点了点头,抚须道,“然则圣人岂能钻营铜臭?朝廷大事繁多,皇后母仪天下,主持后宫,内府所得所派在外赎买关扑,一言而定之。便是寻常人家,亦是男主外女主内,汝欲面圣,言谈内帑收益,置皇后于何地?”

听到老师这么一说,老张豁然开朗。

妈的,原来唐朝搞贿赂也是喜欢走夫人路线啊。怪不得一千五百年后反腐喜欢靠情妇小三还有管家大老婆,一脉相承啊,祖宗成法啊。

“先生至理名言振聋发聩,弟子明白了。”

“嗯。”

陆元朗赞许地看着张德,“皇后不会因风闻之事处置于你,内帑事关后宫安稳,于皇后处,乃是大事。后宫之于皇后,如外朝之于陛下,知否?”

“知道知道,弟子豁然开朗。”

“孺子可教。”陆德明然后又道,“内帑得利,皇后必处处相争,此乃不可不为也。皇后得利,方能告知于陛下。彼时面圣,当无忧矣。”

那肯定的,特么老大的老婆收了钱很高兴,老大还能当着老婆和小弟们的面,宰了送钱的小混蛋?

老张心中顿时高兴,有个好老师,果然少走不少路啊。

“面圣之后,汝欲同陛下言何物?”

“河北铁料收益啊?”

“愚蠢!”

卧槽,刚才还说孺子可教呢?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老张虎躯一震,你们这帮人臭不要脸几千年,果然是有点道理的。工科狗完全搞不过你们啊。

“是是是,弟子知错了。”

张德眼珠子一转,然后小声道,“弟子面圣,非为河北之利也。实为朝廷贡献炼铁新法,炼钢妙术。圣人为天下计,为河北百姓将士计,为辽东边关安宁计,当调派有司同弟子共同钻研钢铁新法……”

“圣君在朝,四海归心,汝要铭记在胸。”

“弟子得道矣。”

“嗯,你可以走了。”

老张嘴角一抽,心说我特么连杯茶水都没喝,这就赶人了?

陆元朗一刻也不想多看他,一边起身送客一边道:“记得雀舌制法,快滚。”

张德心中大怒:老东西,要不是看在大家同乡的份上,看我不打死你。

然后灰溜溜地带着李奉诫走了。

嘭!

学士府的大门被人重重地关上,出了门,李奉诫还是很呆滞,刚才的对话,对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一个极大的冲击。

他之前以为自己看淡了人生,然而万万没想到,大人们的玩法,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大郎,长见识了没?”

李奉诫呃了一声,然后呆滞地点点头。心中还是震惊:这就是德高望重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辩才天下第一的十八学士之一?这……这……

“学着点,先生才学,吾若是能望其项背,此生足矣。”

才学?才学?!

李奉诫双眼圆瞪,惊愕地看着张德:“哥哥,那个……刚才……”

“嗯,为兄懂的,等你科举入仕,宦海沉浮十数年,就会知道,今日所见所闻,乃大智慧也。”

“噢,多谢哥哥带小弟前来增广见识。”

“你我兄弟,说甚么客气话。”

言罢,张德扭头看了一眼学士府,“啐!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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