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十一寨,齐家山寨。
家主齐志雄吃惊的看着齐燕,似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问道:“子长,你说什么?”

一旁齐鹉也震惊的看着齐燕,搞不懂他这个曾经最疼爱,如今最防备,乃至隐隐生厌恶的弟弟是什么意思。

齐燕轻声道:“今日姜太虚求教于兄长,得三策以为治国圣道。其一为摊丁入亩,其二为士绅一体纳粮,其三,便是推恩令……”

齐燕将这三策详解之后,齐家父兄无不面色大变,齐鹉大声道:“这岂不是倒行逆施之举吗?”

齐志雄也沉声道:“这是要断绝世家之根哪!子长,这种做法怕不会得逞!要只是收田产、要粮食,那些世家了不起暂时蛰伏起来,或者和咱们齐家一样,干脆投奔山寨。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早早晚晚还能再起来,咱们都等得起。可要是搞这劳什子推恩令,谁家有几个儿子就要将家业分成几份,那如何了得?从前都讲究世家高门子孙多方能家大业大,往后谁还敢多生?再者,这本来各家门儿里儿孙争夺家业就闹的凶,若再给他们这样一个名分,不肖子孙们还不打破狗脑袋?此计忒毒,忒毒!”

齐燕闻言,轻声细语道:“这种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却不能说。再说,此法不仅是治国良策,也可使得真正有底蕴家传的世家,能永世传下去。”

“怎么说?”

齐志雄知道这个幼子非同小可,所以愿意压下心中的恼意,听他一说。

齐燕微笑道:“父亲,其实在失去田地后,天下世家又有几家还能传下去?能传一世,传二世,还能穿三代不成?大浪淘沙,唯有真正顺应得了大势,看得清前行方向的家族,才能不败落,传承下去。”

齐鹉脸色难看道:“真要抄了天下所有世家的家?这样做,能得逞?”

齐燕看着他这位兄长,淡淡道:“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就目前来看,很有希望。”

齐鹉头大:“子长!!自古到今,可有这样做法能成事的?”

齐燕反问道:“古往今来,大哥可曾见过青云寨这样的事?”

说罢,又对齐志雄道:“爹,世家如皇朝,但又不如皇朝。盖因皇朝有圣地护着,可历千年而不倒。世家却不能,少有能传八百载的世家。能传三五百年者,也是寥寥无几。”

齐志雄道:“能传三五百年的不多,是因为每二三百年就会有一次中原大战,无数世家因为这个消亡。”

齐燕轻笑道:“也不尽然,因为家族出现不肖子孙而败家者,才是大头。”

齐志雄不愿辩驳这个,他道:“子长,齐家愿意举族归附,是为了成为如姜家那样的十二上上高门,可历经千百年而不倒的永世清贵之族,不是为了被拆的七零八落,家不成家,族不成族。”

一个小小的齐家,就如此艰难,怪道林宁断定,姜太虚难以成事。

只是有了齐国这一次开拓,日后青云行事就容易许多……

他摇头道:“父亲,哪有什么永世清贵之族?苟家家主被一剑斩首,姜家也因此备受打压……父亲,短期来看,家族的确会因此而削弱。但我以为,如此一来,也可令家族子孙发愤图强。使有才能的,不至于被出身所桎梏。多少家族子弟,天资卓绝,却因为庶出,或因为不是嫡长,就一生蹉跎。而多少家族,因为嫡长子不贤,或志大才疏,使得家族破灭败落。推恩令,却是能保证真正清贵之族世代永昌。父亲,每个世家的开始,始祖多出身微末,凭借一身本领,才开创了世家基业。既然先祖能,后世子孙为何不能?只想着承蒙祖荫,永远难成大器。”

自觉被指桑骂槐的齐鹉大怒,道:“连祖宗也不敬了吗?嫡长子承嗣祖业,这是祖法!”

齐燕摇头道:“大哥,林家兄长派人告诉了姜太虚一言,终让他下定决心,以青云法为师,铸就圣道。此言便是: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如今的形势,和千年之前早已大变,若只依照祖宗法来形势……齐国之乱,便是教训。”

言至此,顿了顿继续道:“大哥,既然我赞成此法,你就不必担忧和我争夺什么。我若果真是个自私之人,你又岂能争得过我?”

说罢,最后对齐志雄道:“父亲,天下大势至此,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蒯氏世家之乱,只是开始,不会是结尾。目前还只是齐国,但蒯明义此人,手段之强,绝不可小觑。其弟蒯明正亲口所言,中原三国皆有蒯家同道之人。从前有三大圣地雄威在,中原世家只能引颈就戮。但现在,真的不同了。”

齐志雄沉默了稍许,问道:“三大圣地现在也在,怎就不同了?”

齐燕闻言笑了笑,道:“很简单,因为三大圣地内的人,背后站着的,都是世家。他们也已经无法容忍,看着自己的家族白白去死。”

“……”

……

墨竹院,东厢耳房。

林宁有些气喘的躺在床榻上,神情微微恍惚。

见他如此,满面春情的皇鸿儿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软腻的身子如蛇一样扭在林宁身上,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林宁义正言辞道:“女施主请自重,今夜贫僧不再近女色了。”

“噗!”

皇鸿儿伏在枕上,笑的花枝乱颤。

一旁服侍的君儿丫鬟也俏脸通红,不时瞥一眼林宁的某处,抿了抿小嘴……

见此,林宁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赶紧盖好被子。

果然,男孩子露在外面,真的好危险。

一阵玩笑后,皇鸿儿枕在林宁肩头,一边画着圈圈,一边好奇问道:“好郎君,你对姜太虚也太好了吧?你就不怕再指点他几句,他就直接成圣了?”

林宁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他的进境也就到此为止了。若不能取得新法大行天下,这辈子,他都迈不出最后一步去,因为心结,就是心魔。再者,我几番施恩于他,也不是没有所求。”

“什么所求?我怎看不出,我们有什么要求助于他的?”

皇鸿儿总觉得姜太虚这个曾经公认的天下年轻一辈第一人,已经混的不如她了……

然而林宁说出一句话来,却让她顾不得不着寸缕,一下坐起身来:

“我希望能去孔庙,借下半部《百草经》一观。不施重恩,焉能得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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