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草药的银钱其实没有多少,一共加起来七百多文。
但对于陈家村的人来说却很多,毕竟采药只用了两天功夫。

陈老太太拿着钱袋子,眼底都是笑容:“早就跟你们说,我们家辰丫头有本事。

要不然这东西就算长在我们家门口,我们也不会采来去卖,就算知道能卖,那纸坊也得能收是不是?”

“是。”

“对,大娘说的都对。”

大家纷纷点头,陈玉儿的声音最大。

陈老太太摩挲着钱袋子:“辰丫头还说了,卖给纸坊的那些药材,都是大家采来的,也要将银钱分给大家。”

陈家村的人虽然知晓,陈老太太将他们叫来定然是为了分银钱,此时亲耳听到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害臊。

欢喜是因为有银钱拿,害臊自然是占了陈老太太祖孙三人的便宜。

陈老太太道:“依着我,我是不愿意分,但我们辰丫头说,大家在一起撑过了战乱和饥荒,都是互相帮忙,以后也是这样,所以这份情你们得记着辰丫头的。”

谢良辰知道外祖母很高兴,那偌大的钱袋子在她怀里都捂得滚热,也知道外祖母虽然平日里节俭,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想着村里的人,却不成想在分银钱时,对她会来这样一番夸赞。

谢良辰想要阻止外祖母,陈子庚却一把拉住了她:“阿姐,让祖母高兴高兴,别去拦着。”

祖母给大家分钱是高兴,但祖母更高兴的是,大家能心甘情愿地护着她们姐弟。

陈子庚低声道:“祖母常说,她年纪大了,我却还小,将来万一有事,还需要陈氏族里护着,现在姐姐回到了陈家村,祖母对姐姐也是这样的心思。”

谢良辰眼前一阵模糊,前世她没有陪伴在外祖母和阿弟身边,没有阿弟了解外祖母。

而且外祖母的担忧的事,前世也确实发生了。

她被送回谢家的第二年春天,北方瘟疫,蔓延到了镇州,陈家村死了不少人,外祖母也在那时候染了病,丢下阿弟走了。

她求二叔将阿弟接来谢家,阿叔自然不肯,阿弟年纪不大却很有骨气,也要留在陈家村。

想一想前世那些事,再看着如今的情形,谢良辰又是心疼又是庆幸。

银钱都发给了村里的人,等大家都走了,陈老太太掂了掂空空的钱袋子,一脸感慨地看着谢良辰和陈子庚姐弟。

陈老太太道:“下次不要拜财神爷了。”

老太太边说边往家里走,脊背没有刚刚挺得直了。

谢良辰拉着陈子庚跟在旁边听陈老太太念叨。

陈老太太道:“财神爷也不容易,天天有人堵到家门口要钱,得多心疼啊?”

谢良辰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子庚偷偷地将手里五文钱塞给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见钱眼开,却还是还给了陈子庚:“谁给的?”

陈子庚道:“小玉姐。”

“自己留着吧,”陈老太太道,“攒着将来娶媳妇用。”

陈子庚的脸顿时红了。

五文钱娶媳妇,谢良辰可怜阿弟,不知什么时候能攒够。

“攒不够就入赘去,”陈老太太道,“咱家的银子要给你姐姐将来做嫁妆。”

“那您得多攒点,”谢良辰拉住陈老太太粗砺的手,“说不定我也得娶个郎君回来。”

陈老太太如遭五雷轰顶,半晌才哼着外孙女:“不嫌害臊,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万一说多了被哪路神仙听去,大手一挥给准了,可怎么得了?

不过转念一想,陈老太太又觉得可能那也不错,如此一来就不用将辰丫头嫁出去了。

祖孙两个回家烧饭。

饭还没吃上就有村民前来送东西,做好的野菜麦粟饼子,杂粮熬的粥,甚至还有鸡蛋,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大家都将最好的东西拿过来。

陈老太太沉下脸来撵人:“别得了几文钱,就大手大脚的,我们不缺这个,拿回去给娃子吃。”

谢良辰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切,心中愈发地柔软,陈家村人心质朴,怪不得前世阿弟愿意留在这里。

这一世,大家都会安好。

吃过了饭,陈咏胜过来商议明日采药之事。

“造纸坊收药的消息都传了出去,不少人都会采药送去,周围的村民们不用说了,药商也会下手,”谢良辰道,“所以明日尽早上山,采好了交过来,我收拾好一并送去纸坊。”

陈咏胜颔首,他也是这样想,周围的村子跟他们这里都差不多,不怕大家采药去卖,都是想要赚些糊口钱,就怕药商来收,药商一插手,哪里还有他们的份儿。

谢良辰看出陈咏胜的担忧:“就算药商去卖药材,纸坊也不会不收我们的。”

陈咏胜不是胡乱想,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即便府衙答应的,后面也可能会反悔。

谢良辰道:“这次是宋将军应承的。”

想到宋羡,陈咏胜心中莫名踏实了几分。

谢良辰接着道:“但是我们送去的药材不能出差错,所以大家采药回来之后,我会带着人挑药。”

陈咏胜又是点头,明明他才是里正,现在却要依靠良辰。

谢良辰道:“今年卖给纸坊的药材不会很多,重要的是明年,只当我们现在是为明年做筹备。”

陈咏胜抬起眼睛:“明年?”

谢良辰颔首:“眼下镇州只有一家纸坊,一家纸坊能用多少药材?现在衙署有了新的造纸方子,造出的纸张更好更便宜。

便宜的纸谁不想要?自然可以卖去其他府、县,我猜衙署会在镇州兴建新的纸坊。

但是现在修建,也要明年才能开始造纸,所以明年镇州会需要大量的药材。”

陈咏胜听得入了迷,脑海中回荡着谢良辰的话,都忘记了回应。

屋子里的陈老太太听到要用更多药材,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腰缠万贯,旁边的陈子庚一直望着阿姐,觉得阿姐的眼睛总是比别人看得更远。

谢良辰道:“我们自己采药的同时,我也想试着收药。”

陈咏胜听到这里吸了一口气:“那岂不是要跟那些药商争?”

“对,”谢良辰点头,“就是要争。”而且非争不可,既然杨桃藤、黄蜀葵买卖时都有明价,其他药材也能如此。

谢良辰怕陈咏胜听得太多,一时半刻缓不过神来:“二舅舅也不用太焦心,我们只要一步步做就好,明日先带着大家去采药,往后做什么我们再商量。”

陈咏胜觉得不用商量了,因为良辰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辰丫头看着乖巧,骨子里与她父亲、母亲、舅舅一样,都是硬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就谁也拉不回来。

这天晚上陈咏胜在自家的土炕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耳边始终回荡着谢良辰的那些话,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想起陈子庚的父亲陈永敬对他的嘱托。

陈家村交给你了,大家都交给你了。

第二天,陈咏胜带着陈家村民去山上采药,谁知刚刚走到村口,就看见了一队人马向这边而来,为首的竟然是宋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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