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言。”裴恕抬手按按眉心,语中似含了些无奈:“只能如此罢了。”
“好。”陈滢的语声还是十分平静。

她俯身将那株紫茉莉放回原处,头也不抬地道:“还请小侯爷派人在此做个标记。”

“我来,我来。”郎廷玉跑了过来,扬着手里的一片红巾,笑嘻嘻地道:“这个我们准备了好多,足够用了。”

陈滢接过红巾看了一会儿,便转向裴恕:“可否请小侯爷换一种标记物?这布巾的颜色委实不够显眼。”

裴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滢。

大红的还不够显眼?那什么颜色才够显眼?

那一刻,他甚至有点忘记了陈滢以往表现出来的聪明,而是把她当作了普通的小姑娘,小姑娘们在这种红啊绿的颜色上头总会有种毫无必要的讲究,裴恕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小侯爷既然不说话,那便表示应允了。”耳畔传来了安静的语声。

他的沉默在陈滢看来就是默许了

裴恕只得含糊地“唔”了一声。

这些姑娘家的执着,还真是古怪得很,而根据经验来看,这种事情他最好还是不要过于认真。

想通这一节,他立时大手一挥:“听三爷的。”

陈滢谢了他一声,便叫来叶青低语了几句,待对方离开了,她便从袖中取出了一方帕子。

裴恕微觉讶然地看着她。

那是一块明黄色的丝帕,上头并无绣花,除了颜色过于明亮以外,倒也看不出多少女子用物的痕迹。

在裴恕惊讶的目光中,陈滢拿匕首砍下一根树枝插方才发现紫茉莉之处,又将黄帕子割成了几条儿,将其中一条缚于树枝的最上端,口中说道:“如果哪位有箭的话,就用箭来做标记吧,上头再绑上黄色的布,黄色比大红色更容易看见,就算离得远些也无碍。”

说着她便抬头向裴恕一笑:“叶青已经去取布了,韩家这次带了好多布匹,我记得有一匹缎子就是明黄色的。”

裴恕挑起半边眉毛,想要说些什么,到底忍住了。

陈三姑娘的古怪他早有领教,或许这又是什么新鲜法子,姑且信她便是。

留下一名侍卫原地等待叶青,众人便继续往前行去。却也只走了约莫二、三十步远,陈滢便又蹲了下来。

“这好像是棵铃兰,也就是君影草。这也是蓬莱县野外没有的花草。”她一面用匕首挖着一棵看似野草的植物,一面解释地道。

裴恕的眉峰压得低低的,胸膛起伏的幅度有些明显。

郎廷玉在旁瞧着,知道他家主子这是开始不耐烦了,连忙上前问陈滢:“三爷,一定要挖出来才能瞧清么?”

这问题是他代替裴恕问的。

陈滢半仰着头,干净的眼眸凝向裴恕,嘴角微动:“小侯爷,我知道您心急。只是很抱歉,我并非全知全能,不可能只看一眼叶子就知道植物的种类,我必须将之挖出来观察整体形态,才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依据侦探先生的认知,以及她自己在这个时空通读过的植物类书籍,陈滢的确具备了一定的辨认植物的技能,不过却远未达到专业水准,必须与记忆中的图片或影像互相印证,才能得出结论。

一面说着话儿,陈滢一面便向裴恕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这匕首相当锋利,很快就会好,还请稍安勿躁。”

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软和,郎廷玉偷摸地瞧了裴恕一眼,怕他立马发火。

小侯爷发起火来,那是谁的面子也不卖的。

好在,裴恕除了脸色有点发黑外,倒没有暴起的迹象。

他负手立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陈滢,视线中含了几分锐利。

只可惜,陈三姑娘说完了那些话,便开始埋头挖花,根本就没去看他,他能瞧见的,也只是一顶硕大的斗笠。

“好了,这正是一株君影草。”数息后,陈滢结束了挖掘工作,确定这是一株不该出现在登州府的野生铃兰,面现满意之色。

她放下铃兰,正待回手去砍树枝,蓦觉眼前一暗,随后便见一只粗砺的大手拿着一支箭,利索地插进了泥地里。

“用我的。”裴恕的声音响起,就在陈滢头顶。

她愣了一下,旋即欣然语道:“多谢。”

说话时,她便仰头看去,不想却与一张低垂的脸对了个正着。

那是极短的一刹,四目相视,她与他近在咫尺。

原来,离得近些再看,这双单眼皮的眼睛,眼型优美,目光似乎也是明亮有神的。

陈滢略有些走神,开始了她惯常的发散性思维,直到那双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离开,重又恢复成方才的大小,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刚才挨得有点近了。

如果是实芯古代小姑娘,这会儿应该害羞了吧?

陈滢漫不经心地想着,向裴恕点头的动作十分自然,说话声亦是毫无阻滞:“那就用小侯爷的吧。”说话间手上动作不停,三下五除二就绑好了黄布条。

裴恕朝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略略趋前,伸长手臂,把十余支箭全都递了过去:“拿好。”

磁沉的语声听不出情绪,就是有一点点暗哑。

陈滢信手接过,再度道了声“多谢”,便又开始半低着脑袋、睁大眼睛、躬着身子往前走,寻找可疑植物。而裴恕则与她拉开了些距离,眼神游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青回转的速度很快,当陈滢找到第三株“非正常出现植物”时,箭支上扎的便已是韩家的明黄绸缎了。

看着叶青腋下夹的那厚厚一卷布,陈滢怀疑郭婉是不是把整匹料子都拿了过来。

她回首看去,雾气迷漫,其间有数个明黄色的点,没什么规则地分布在各个方向。

然而很快地,她便注意到了一件事。

在标注着黄丝带的这几处,看不到绑着红巾的大树。

“咦,这条路好像以前没走过。”郎廷玉的声音几乎正应和着陈滢的思绪。

裴恕也发现了这一点,此刻便道:“的确,我们之前做下的记号,到现在为止都未出现。”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