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提供了布置路障的所有用物,这还不算,韩家仆役也远比李家仆役更管用,陈滢只消略加吩咐,他们就能立时领会,架设第一道防线的大部分事宜,都是由韩家仆役完成的。
与之相比,另几家仆役,尤其是何家人,便显得太过无用了。

黄氏第一要紧的便是护住自己的儿子们,旁的一概不理,何家那两个粗使婆也只守着两位公子,倒是那个明心,黄氏特意遣了她出来帮忙,话说得十分客气,道是“人手带得少,只有明心一个可堪几位夫人姑娘们差遣”。

郭婉一眼就瞧出这明心身份不凡,根本就不敢用,生怕弄出个好歹来得罪何君成,只得让她做些不要紧的事儿,仍旧由韩家下人们承担了大部分工作。

思及此,陈滢引颈看向后方,却见空地上走动的仆役还是以韩家居多,余下的几家下人大多表情呆滞,只有少数几个还能行动自如的。

“陈三姑娘这话委实叫我汗颜。”郭婉轻柔的语声响起,拉回了陈滢的思绪。

她转首望去,但见郭婉明艳的脸上笑意真挚:“陈三姑娘智计无双,这些贼人根本不是姑娘的对手。”

陈滢回了她一个安静的笑,并未接话。

当此危机关头,稳定军心是重中之重,任何有碍士气的动作或言语都是危险的,包括虚伪地表示谦虚。

所以,她坦然接受了郭婉的赞美。

“姑娘之前吩咐下来的事儿,我都已经照着做了,如今您可还有别的安排么?”郭婉此时又问道。

此前陈滢交代了她几件事,她全都照章办理,没打一点折扣,执行力那是相当地强。

“我这里无事了。”陈滢摇头笑道,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前方的火势,缓声道:“要不还是先回去吃饭吧,这火一时半会儿怕也烧不完。”

秋天本就天干物燥,虽然这一线天比别处阴湿些,但也架不住大量油脂加持,此刻那路口处的百余米已经尽皆被大火掩埋。

敌方绝不会选择于此时进攻,这便给了陈滢他们养精蓄锐的时间。

郭婉想也看出了这一点,对陈滢的提议表示赞同,叶青也没多说什么,三人离开了最后一处防线(亦即第三辆翻倒的车厢),转去山腹处用餐。

薄暮渐渐褪尽了最后的一丝余光,夜色如墨浸染,深蓝的天幕上只缀着几粒星子,一弯极淡的下弦月,远远勾住了西侧的一角山峰,月华浅薄,近乎于无。

被群山环抱的山谷中,此时已经清出了一块空地,杂树被砍倒,乱草与碎石也扫去一旁,空地上点起了篝火,照亮了一张张或青或白的面孔。

食物和水已经统一发放下去了,每个人得到的分量都很足。

因本就有在鸡笼山过夜的打算,故倪氏等人备下的食物不少,再加上韩家这支生力军,至少这几日应该不愁饿肚子。

分发食物之事,是由倪氏、李氏与郭婉共同主持的。

这两位贵妇此时已经平静多了,到底也是见过风浪的成年人,情绪复原得比较快,如今已经能够帮着郭婉处置些事务,三个人有商有量地,效率颇为不低。

在陈滢看来,有这三人坐镇,后勤工作应是再无问题。

她啃了一口干饼,饼中卷着菜肉,味道相当不错,分到手里的鸡汤也很鲜美,汤里还有一只鸡腿。

能够在这样的夜晚品尝到如此丰盛的美食,陈滢很满足。

她举目往四下看去,便见这片露营地被帐幔分成了两部分,男女各占一半。

这是倪氏与李氏执意安排的。

“你们几个年纪还小,可不能在这些事情上疏忽了去。”说出此语时,倪氏面色郑重,视线特意扫过李惜并陈滢二人,神情切切。

男女大防不可忽视,在倪氏她们看来,就算在荒郊野外,这些该当遵守的也必须遵守。

陈滢对此并无异议。

观念的改变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她也不想将自己的理念强加于人。

除有帐幔围挡外,韩家最后一辆完好的货车,也被郭婉布置成了女主子们专用的净房。

“虽说是事急从权,能顾忌的还是应当顾忌些,也免得事后有人说闲话。”在做着这些时,郭婉是这样向陈滢解释的。

韩家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她这个身为表姐的,自然要为她们多考虑。

这就是陈滢所身处的时代,身为女子,绝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哪怕生死当前,也必须牢牢守着这些规矩,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陈滢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匆匆用罢晚餐,便又来到路口巡视。

风渐渐地大了起来,山道中的大火还在燃烧着,但火势已经比方才小了些,仿佛被这满天满地的夜色吞没。

陈滢略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很担心会引发山火,说到底,在骨子里她还有着现代人的思维,总觉得破坏森林是一种严重的犯罪。

好在这一线天长年潮湿,除了被引火之物烧起来的那部分悬崖与地面,其他地方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不过即便如此,在第一道与第二道防线之间,马老三与叶青还是清出一段隔离地带,以防火势往内部蔓延。

只是,如今看来,这安排是多此一举了,今天刮的是西风,陈滢他们处在上风口,就算引动山火,他们也不是受损最严重的那一方。

陈滢半是遗憾、半是欣慰地想道,缓步行至最后一处路障,站在车厢的后方遥遥眺望。

纵使火势渐弱,一线天入口处的情景还是被映照得一片通明。她看见两名黑衣人分立在路口左右,看样子是专门留下来望风的。

她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叶青。

叶青一吃完饭就过来了,此时正靠坐在石头上,遥遥地望着前方,似是在出神。

“照你看来,他们晚上会进攻吗?”陈滢问道。

“不好说。”叶青的回答始终都是那样地务实。

陈滢便叹了一口气:“举火罢。”一面说话,她一面便将早就握在手中的火把递了过去,嘴角边的笑意古怪如昔:“劳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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