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不怕么?”李惜微颤的语声响了起来。
她的说话声极小,似是怕惊动了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一面说话,一面不安地往四下看。

陈滢便向她一笑:“我不怕的,你也不用怕。按照书中所讲,这鬼也不过是聚气而成之物,并不能对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李惜一脸懵懂地点了点头。

陈滢便又转向何绥,轻声问:“那个疯了的猎户,除了说山里闹鬼、有女鬼缠他之外,可还说过别的什么?比如他遇见的鬼是什么样的?又或者是那鬼的手段是什么。”

“没有,我没听说过。”何绥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陈滢。

这么吓人的事情,这位陈三姑娘却还要问得如此详细,她就不怕么?一时间,这种惊讶甚至超过了害怕,让何绥接下来的说话声也变得正常得多:“这些都是嬷嬷悄悄讲给我听的,平常我也不敢多问。”

这也是常情,此等怪力乱神之事,通常人们都是很忌讳的,家里的大人绝不会允许小孩子们乱说乱问。

陈滢向她温和一笑,结束了这场对话。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随后,李惜微带颤抖的语声便又响了起来:“表姐,我们一定……一定要去那个鬼哭岭吗?”

“必须得去。”陈滢语声低沉,神情淡然且笃定,“一旦落入那些追兵之手,我想,他们会比恶鬼更可怕百倍。”

此言一出,倪氏与李氏立时对视了一眼,双双面色泛白。

那一刻,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仅仅只是想象一下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被流民捉走的情形,就足以叫人不寒而栗。

李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一把便将陈滢搂在怀里,搂得极紧,像是生怕她被人夺走一般。

“这话说得是。”倪氏也紧紧揽住了李惜,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复又爱怜地摸了摸李惜的发髻,柔声道:“你也要多听听你表姐的话。”

“嗯,我知道了。”李惜咬唇点了点头,面色微泛青白。

倪氏轻轻一叹,不再言声了。

事实上,自从车队在山道被阻之后,事态便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控制,包括李氏在内,对此皆是束手无策。

在这荒郊野岭,她们从小到大获取的一切认知,再无半点用武之地。这里不是内宅,不是那四四方方的围墙所圈出的小世界,那些酒宴茶会上言语的刀光剑影以及算计阴谋,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不仅渺小,甚而还有些可笑。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这些豪门贵妇真正是两眼一抹黑,她们的见识可能连那位商户出身的裘四奶奶都比不过。如果不是陈滢下达了一项项的指令,此刻的她们可能会听从叶青的建议,转入小路前往招远。

“就算有裘四奶奶奇招阻拦,从小路前往招远,也一定会被追兵堵截。”陈滢的语声适时响起,就像是知晓了倪氏此刻所思:“我看过山川图,那条小路崎岖不平,行车极难,且亦无险隘关口。我们的车速本就处于劣势,如果再不能借助地形之便,不出半个时辰,我们便会被对方一网打尽。”

见她一语道中心中所思,倪氏微微一怔,旋即便面露苦笑,叹道:“好孩子,舅母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便听你的就是。”说着她又转向李氏,面上的苦笑加深了些,道:“若不是三丫头先让我们换了车,此刻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形呢。”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将李惜又搂紧了些,面上有着明显的心有余悸。

直到李恭点出陈滢来,她才知道,换车竟是陈滢的意思。也正是有此前因,陈滢提出去鬼哭岭时,她才不曾出声反对。

李氏上前拍了拍倪氏的手,柔声宽慰:“嫂嫂这话太重了。如今我们大家皆无事,这就好。”

倪氏闻言,不由得眼圈儿一红,险些掉下泪来,李氏也跟着红了眼眶。

如今大家伙儿还能够囫囵在一处,没有半点损伤,这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只是,前路却仍旧很难预料,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这般想着,两个人的神情同时转作忧虑,蹙眉不语。

车厢里重又变得安静起来,只有风声自壁板的缝隙间钻入,带着尖细的啸音,凄厉而又绵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板忽地被人敲响,旋即便是叶青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不要开门,路窄。”

陈滢愣了愣,须臾后双眼一亮,提声问:“可是一线天到了?”

“是。”叶青答得十分简短。

陈滢心头大松,探身上前掀开了窗帘。

帘幕甫一开启,刀削般陡峭的山体几乎擦着她的鼻尖儿,她不由吃了一惊,等到再凝目细看时,但见眼前是一片由嶙峋怪石组成的崖壁,上头生长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矮树,骡车仿佛被这山崖挤压着往前行驶一般,偶有树枝刮过车厢,发出令人齿酸的声音

“这里……就是一线天吗?”李惜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左右张望着,陡地一根枯枝扫过窗前,她吓得尖叫一声,朝后便倒,所幸被陈滢及时扶住了。

“别怕,这窗纱糊了两层,很结实的,树枝刮不破。”陈滢轻声安慰她道,扶她坐稳了些。

李惜不敢再靠近车窗,惊魂未定地拉着陈滢地手,颤声道:“这地方……好险。”

陈滢的嘴角习惯性地动了动,启唇吐出四个字:“越险越好。”

地势越险,对他们就越有利。只有这种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极险之地,才能为他们赢来一线生机。

看着陈滢平静如水的面庞,李惜蓦地便觉得心里像是有了点底,遂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甚至还漾起了一丝浅笑:“表姐说好,那就是好。”

现在的她俨然已经视陈滢为天,只要表姐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陈滢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发,旋即再度提声问道:“叶青,追兵离我们有多远?”

“不知。”叶青的回答永远那么言简意赅。

陈滢微有些失望,放下窗帘,退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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