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带着朱佩下午时分来到了朱元丰府上,接待他们的是朱元丰的长子朱孝君,朱孝君很像范宁的二叔范铁戈,年约四十余岁,长得白白胖胖,笑容和蔼可亲,一双小眼睛里透出精明的目光。
朱氏三兄弟,范宁其实更喜欢朱元丰家族,基本上都相处得十分融洽,朱元丰的三子一女,虽然都没有入仕,但更让人感到亲切。

朱元骏就不用说了,已经和大哥及三弟决裂,朱元甫本身不错,但他的长子,也就是范宁的岳父朱孝云性格比较冷,相处谈不上愉快,至于其他子女,除了朱元甫次子还不错外,其他三子和四子都不成器,至今还为朱佩的嫁妆耿耿于怀。

但朱元丰的几个儿子都很好,孙辈也比较齐心,这也是范宁从鲲州回来,宁可住在朱元丰府上,也不住在岳父家的主要原因。

“今天居然见到四叔,不容易啊!”朱佩笑嘻嘻道。

朱孝君在朱家兄弟中排行第四,朱佩一直叫他四叔,至于朱佩的亲四叔,朱佩则叫他小四叔,明显朱孝君的关系要更亲一点。

朱孝君笑呵呵道:“今天是旬休,你三阿公还说等会儿让人去请你们过来吃晚饭,没想到你们自己来了。”

朱佩撇撇嘴,“没诚意,我们来了才说这话,不理四叔了,三阿公在不在?”

“在后宅呢!”

朱孝君又和范宁见礼,笑眯眯道:“扳倒柳云是阿宁的手笔吧!”

柳家虽然和朱家是世交,但和朱元丰的关系一直不好,也是柳家因为瞧不起庶出的朱元丰,至于朱孝君更是从小受柳云的歧视,柳家之女更是不会嫁给朱元丰的子女,所以朱孝君得知柳云被贬黜,顿时长出了一口恶气。

范宁笑道:“四叔太高看我了,扳倒薛宗孺和刘沁和我有关,但贬黜柳云却是天子的意外安排,说实话,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应该他早有把柄落在天子手上了,很可能涉及张尧佐,所以天子一直隐忍不发,这次薛宗孺事件,给天子找到了贬黜他的机会。”

范宁心中很清楚,吏部侍郎已经被称为半相,离相公就只有一步,欧阳修事件虽然恶劣,怎么也到不了严惩吏部侍郎的程度,况且柳云只是推荐有责,最多批评几句,远远轮不到贬黜他。

这说明天子早就想动柳云,而且对他极为不满,但柳云是张尧佐的心腹,提拔了大量张尧佐的手下,天子要顾及张尧佐的面子,所以才隐忍至今,这次借薛宗孺的机会贬黜柳云,只能说天子忍无可忍。

朱孝君点点头,“还是阿宁看得透彻,我们去里面吧!你三阿公在等着呢!”

两人走进中庭,只见小姑朱洁陪同着老爷子坐在庭院里乘凉,朱佩正拉着老爷子的胳膊撒娇,朱元丰却在数落她。

“你这个满脑子里只想着夫婿的小丫头,害得我煎茶的童子都没有,我说这两天茶的口味怎么不对了,一问才知道你把小文抢走了,你说怎么办吧!”

“嘻嘻!三阿公的心思我还不懂?我们的龙茶也不多了,最多再给你三斤。”

“三斤太少,至少五斤!”

“只有三斤,你不干我就把小文还给你。”

“别!别!那个臭小子我不要,就给三斤吧!”

众人都哑然失笑,朱元丰这是变着花样问朱佩要茶呢!

范宁笑道:“我听大阿公说,福州茶场已经快养出龙茶了,以后就有来源了。”

朱元丰摇摇头道:“朱家茶场养出的龙茶年份还不够,比宫里的龙茶还差一点火候,只能叫半龙半凤茶,当然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还是你的龙茶勾我的茶瘾,你给我说老实话,你的龙茶还有多少?”

范宁挠挠头道:“您老人家就放过我吧!那龙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哈!意思是还有不少,我和你换,十斤半龙半凤茶换你一斤龙茶怎么样?”

“那就先换三斤吧!”

“等一等!我怎么感觉我吃大亏了。”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朱元丰可不是吃亏了吗?刚才朱佩可是答应送他三斤龙茶。”

“你的三斤龙茶和阿佩送我的没有关系,是另外的,也就是你要给我六斤。”

范宁点点头,“那就六斤吧!”

朱元丰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他怎么能吃亏呢,他迟早要把范宁手中的龙茶全部换过来。

几名家仆送来几把椅子,朱佩知道丈夫有事要和三祖父细谈,便拉着小姑去后宅了。

范宁在院子里坐下,有人送来了热茶,虽然天气比较热,但士大夫们依旧不愿像底层劳苦百姓一样,喝大碗凉茶解暑。

“阿宁今天是事而来吧!”

范宁沉吟一下问道:“不知三祖父怎么看待《朝报》和《小报》?”

“你是问我个人的看法吗?”

范宁点点头,朱元丰想了想道:“从商业来看,这两份报纸并不是很好的投资,据我所知,《朝报》一直在亏钱,靠《小报》的获利来弥补,其次办报的水比较深,不是每个商人都能办报,虽然说言者无罪,若真得罪了朝廷权贵,他们可以从别的生意上来整人。”

“三祖父调查过报纸,莫非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旁边朱孝君笑道:“我们十年前也考虑过办报,这件事还是我负责跑,收购了几家印刷馆,招募了一些活络的采编人,基本上都准备就绪了,但朝廷却始终没有批下来,让我们损失了一万多贯钱后,最后不了了之。”

朱元丰叹息道:“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不准备就绪,根本就无法向朝廷申请,可最后若朝廷不批,那之前的准备就白费了,损失惨重,很多想办报的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最后不得不放弃。”

这个条件范宁是知道的,办报首先是向地方官府申请,如果是办娱乐新闻之类的报纸,比较容易批下来,首先是官府先批准,其次再报负责收集民间舆论的谏院审批,不用再报知政堂。

但如果涉及朝政类的报纸,就比较严格了,谏院审核通过后,还要由知政堂讨论批准,这才是最难的。

范宁沉思一下又问道:“十年前申请没有成功,是卡在哪里?”

朱元丰瞥了范宁一眼,十年前是朱元骏出任右谏议大夫,就卡在他的手上。

范宁又问道:“如果现在朱家还想办一份娱乐新闻类的报纸,那通过地方官府审核的把握有多大?”

朱元丰摇了摇头,“地方官府从不会为难办报,据我所知,所有申请办报都通过了地方官府的审批,它们不会为难这种事情,最后都是朝廷不批。”

朱孝君小心翼翼问道:“阿宁的意思,让我们再申请一次办报?”

范宁点点头,“这次欧阳修事件,我发现了舆论的可怕,它们可以把白说成黑的,可以操纵民意,在最短事件内彻底毁掉一个人的名誉,但舆论也可以把黑得涂成白的,我并不想利用舆论对付某个人,但至少在关键时刻要有自保的能力,正好我主管谏院,如果朱家办一份娱乐新闻类的报纸,我可以批准。”

朱孝君也有点动心了,上次办报失败一直让他耿耿于怀,而这次确实是一个机会,范宁出任知谏院,不把这次机会利用起来就可惜了。

他也劝父亲道:“父亲,如果不涉及朝政,应该问题不大,我觉得这真是一个机会,再说,我们还有五家印刷馆,一直不死不活,如果办报,它们就盘活了。”

朱元丰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风险,他沉思良久道:“阿宁的意思是说,在关键时刻才动用报纸的力量?”

这是个关键问题,如果范宁动不动就用报纸攻击对手,朱家也承受不起。

范宁点点头,“我不会让朱家为难!”

朱元丰又考虑良久,终于答应了,“如果不涉朝政,我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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