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英学堂是在当天黄昏时分发榜。
范宁和父亲坐在一家茶铺里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下午,终于快到发榜时刻,不断有考生和家长往延庆学堂方向走去。

这时一群人从茶铺门口走过,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阿呆居然还没有回去,还在这里发呆啊!”

这是蒋英员外的声音,只见茶铺外面站了十几个人,可不就是他们同村的那些人吗?

“宁儿,别理睬他们!”

范铁舟厌恶地背过身去,范宁却迅速瞥了一眼蒋阿贵,只见蒋阿贵目光躲闪着自己。

范宁轻轻哼了一声,欺软怕硬的家伙,挨打了也不敢告诉父亲。

“蒋员外,咱们快走吧!估计阿贵今年能考上,别在这个小傻瓜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是赵小乙的父亲,叫做赵俅,和他儿子一样,一脸谄笑地跟着蒋员外身后,

“我们走,看榜去!”

蒋员外轻蔑地看了一眼范家父子,在众人簇拥下快步走去。

范铁舟掏出十文茶钱放在桌上,起身对儿子道:“时间要到了,我们也走吧!”

范宁点点头,背上书袋,跟着父亲向学堂走去。

此时,学堂门口已挤得人山人海,家长和孩子都在议论纷纷,讨论今天的考试。

“范宁!”

有人在叫他的官名,范宁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回过头,只见一个黑壮少年向他招手,原来是中午认识的刘康。

范铁舟也看见了刘康,笑问道:“阿康,你爹爹呢?”

刘康走上前挠挠头道:“爹爹在看店,我正好没事,来看看范宁考得怎么样?”

范宁笑道:“还没发榜,大家都在等呢!”

范宁话音刚落,前面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学堂门已开启,两名助教拿着录取名单出来了,他们刷上浆糊,直接将名单贴在墙上。

人群纷纷向前涌去,蒋员外拼命扒开众人,挤到了最前面,他从上向下迅速扫描,寻找名单中的蒋姓。

他忽然在名单后面看到一个姓蒋的考生,心中一阵激动,再细看,顿时失望之极,是藏书镇的蒋丰,不是他儿子蒋阿贵。

除此之外,三十人的录取名单中再没有姓蒋的考生了。

这时,后面赵俅拉了拉他的衣袖,哆嗦着声音道:“快....快看第一名。”

“第一名?”

蒋员外定神细看,第一名叫做范宁,范宁是谁啊?

再看后面,他的嘴猛地张大了,木堵镇蒋湾村。

“怎么会是我们村的考生?”

蒋员外惊讶万分,“我们村没有叫范宁的考生啊!是不是我儿子,他们把名字写错了。”

赵俅的脸苦得可以拧出水来,他压低声音道:“这个范宁就是阿呆吧!”

“不可能!”

蒋员外吼出声来,“怎么可能是他,他一个小傻瓜,能考第一名?一定是搞错了!”

这时,助教开始高声报名次,“第一名是蒋湾村范宁!第二名是本镇的朱佩!第三名是县城李敏.....”

范铁舟揉了揉耳朵,惊讶地问儿子道:“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名字?”

“爹爹没听错,确实是我的名字!”

范铁舟脸色露出狂喜之色,“这么说....你考上了?”

旁边刘康向范宁竖起了大拇指,又对范铁舟笑道:“范叔没听清楚吗?第一名是蒋湾村范宁啊!”

“啊!”

范铁舟惊得目瞪口呆,忽然他激动得大吼一声,“第一名是我儿子!”

周围人纷纷向他看来,一脸羡慕,众人顿时鼓起掌来,“恭喜!恭喜啊!”

范铁舟做梦也想不到儿子居然考了第一名,他脸胀得通红,他连话都不会说了,高高举起手,向四下作揖感谢。

这时,从学堂里走出一名助教,高声喊道:“第一名,蒋湾村范宁,在不在?”

“在!在!”

范铁舟高举起手,大喊道:“我们在这里!”

“请进来吧!我们院主要和你们谈一谈。”

人群纷纷闪开一条路,范铁舟拉着儿子向学堂内走去,一名和他关系不错的同村人张二郎喊道:“铁舟,恭喜啊!”

范铁舟连忙抱拳,“谢谢二郎!”

周围人纷纷问张二郎,“这孩子是你们蒋湾村的?居然考第一,不错啊!”

张二郎长长叹息一声,“想不到啊!做梦也想不到啊!阿呆居然.....”

走到大门前,范铁舟忽然看见了蒋员外,他重重哼了一声,拉着儿子昂头走进了学堂。

蒋员外脸色惨白,低声自言自语,“不可能,一定搞错了,肯定是搞错了,他那么傻.....”

赵俅叹了口气,“员外,咱们真的看走眼了,那傻小子一直在装啊!”

蒋员外只觉心如刀割,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我花了那么多钱给儿子补课,他却没有考上,可是那傻小子却考第一。”

........

房间里,刘院主请他们父子坐下,又给他们倒了一杯热茶,他笑眯眯对范宁道:“我们又见面了。”

范宁点点头,“是刘院主厚爱学生。”

刘院主又对范铁舟笑道:“你儿子面试第一,笔试第一,堪称我们学堂五年来最优秀的一个考生。”

范铁舟连忙谦虚道:“院主太过奖了!”

“我没有过奖,不过考上延庆学堂确实也不算什么,孩子的路还长,我就不多夸他了。”

刘院主又对范宁道:“希望你能在学堂里刻苦攻读,把不足的地方补上去,将来获得更高的成就!”

范宁脸一红,院主是在指自己的书法不佳,他连忙道:“学生一定会刻苦练习书法。”

刘院主笑了起来,这孩子倒有自知之明。

“我请你们父子来,主要有两件事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范铁舟有点紧张,“院主请说!”

“第一件事其实是好事,按照惯例,第一名可免学费,你们每年只要付十贯钱杂费就行了,和别的学生相比,每年省下了十五贯钱。”

范铁舟表情凝重,虽然每年省十五贯钱是好事,但每年十贯钱的杂费对他们家也是沉重的负担。

范宁忍不住摸了摸书袋里的紫玛瑙小葫芦,大不了就拿这个抵账。

刘院主见父子二人都穿着粗布长衫,估计他们家境也不太好。

他又不紧不慢道:“另外本学堂对优秀学生有奖励制度,范宁是入学考试第一名,他可以得到十贯钱的奖励。”

范铁舟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

刘院主又笑眯眯对范宁道:“县学附属学堂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哦!每年十五贯钱,一文钱都免不了。”

范铁舟连忙说:“我们不去县城,就来延英学堂读书。”

刘院主对范铁舟竖起大拇指赞道:“明智的选择,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院主过奖了!”

范铁舟脸一红,连忙岔开话题,“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范宁应该是明年一月初五来学堂上学,但我考虑,范宁最好过几天就来学堂。”

范铁舟愣住了,“我没有听懂院主的意思。”

刘院主笑着:“我认为范宁没必要从头开始学,可以升一级,直接从第二级学起,这样,范宁就可以跟着去年的学生一起上课了。”

“少学一年,会不会跟不上?”范铁舟有点担心。

“第一年还是学《论语》和《孟子》,另外还有《孝经》,范宁觉得有必要再学吗?”刘院主注视着范宁问道。

范宁摇摇头,“这些不用再学了。”

“那就对了,第二年学《诗经》,我们就从《诗经》学起。”

刘院主刚开始只是为碧螺春这个茶名而对范宁高看一眼。

下午他特地问了考试之事,得知范宁居然读过管子,写的诗也清新雅致。

俗话说,千金易得,良马难求,范宁这样的小宝马驹子他怎么能放过?

刘院主其实还是担心范宁被赵学政挖走,所以让他先来上学,以免夜长梦多。

他又笑着补充道:“这两个月也费用全免,三天后一早来报到,没有问题吧!”

范铁舟默默点头,他当然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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