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蹦子惹不起他,打小就没少挨过揍,脑袋上还留着他送得一道疤呢,他红着脸道:“哥,我就快转正了。”
李跃进道:“滚一边去!”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

三蹦子苦着脸道:“我岗就在这儿,得嘞,我不跟您聊了,我查车去了。”他看到后面来了一辆明显超载的大货车,赶紧溜走。

张弛松了口气,转身向副驾走去,李跃进一把将他给拽住了。

“干啥?”

“开!我看他敢!”李跃进小母牛翻跟头,牛波依朝天晒上了。

张弛真是哭笑不得,在李跃进的强烈要求下,只能硬着头皮知法犯法,顶着强大的压力,居然顺利把车一次打着,突突突继续前进,起步之后,李跃进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反了,调头,调头。”

三蹦子望着那辆小面包在前方调头之后又从自己身边经过,无证驾驶的张弛仍然坐在驾驶座上,坐在副驾的表哥李跃进还耀武扬威地向他挥了挥拳头。

一旁的大货司机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蹦子满腔怒火全都转移到这货的头上:“超载了知道吗?超速了知道吗,藐视执法人员你知道吗?违反我国交通运输安全法了你知道吗?”

张弛一直提心吊胆地开到了山区,还好这一路顺利,没有再遇到交通执法。

进了山区道路就变得狭窄崎岖,再往前都是盘山公路,李跃进也不敢拿两人的生命冒险,这才和张弛换了个位置。

一摸方向盘,上面全都是潮乎乎的手汗,足见张弛这一路也是非常紧张的。

李跃进拿起一旁满是油污的毛巾擦了擦,然后道:“我教你上坡起步。”今天他有点老师附体,先给张弛说了遍要点,然后打火,挂挡坡起,熄火……

李跃进厚着脸皮道:“通常新手控制不好油门和离合容易熄火,就像这样,我再给你示范一个正确的,我这样的老驾三挡坡起都不用手刹。”

李跃进说的是过去发生过的事实,可今天这破面包好像有点不配合,一档坡起,再次熄火……

面包车内的尴尬气息已经掩盖住了大葱大蒜混合的味道,张弛笑眯眯地看着李跃进,善解人意地说道:“我这种新手通常会犯这个错误。”

李跃进很不要脸地点了点头道:“我就是学你,给你加深印象,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他悄悄把手刹给拉起:“你是新手,我还是从最简单的起步方式教起。”

李跃进一档坡起,松手刹,第三次熄火……

张弛强忍着笑,李跃进望着他,这货莫不是在自己的车上动了手脚?

找理由方面可是张弛的强项,张弛道:“一定油有问题,你加油的地方不正规。”

李跃进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马蒂歌波依德,你说得对,我回头找他去。”

他心里明白跟卖私油的老板其实没啥关系,他为了节省成本常年都在那里加油,从来没出过毛病。看似愤怒,可张弛压根没有感受到他的怒火值,李跃进知道是他自己的问题。

李跃进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居然顺利打着,他呵呵笑道:“逗你的,小子,哈哈,你居然当真了。”

张弛暗叹,李跃进也是半斤鸭子四两嘴,这脸皮厚度也不一般。

李跃进决心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拿出浑身解数,在山路上把小面包开出了拉力赛的气势,他展示了不用踩离合,根据汽车的转速直接升降档,展示了高速过弯,甚至利用这辆前驱小面包接连展示了娴熟的山路漂移。

张弛对驾驶的理论早就烂熟于心,可毕竟实际经验不足,通过李跃进的一系列表演,他对驾驶的认知在短时间内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李跃进以50公里的时速接连通过清屏山最险要的二十一盘之后,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四方坪。

红星小学就位于四方坪,因为这里山路险峻,距离城镇较远,所以相对闭塞,通往四方坪的并非是正规铺装道路,而是坑洼不平的红土路,狭窄处道路宽不到两米,正常状况下错车都很困难,晴天的时候还好,一旦下雨泥泞难行。

道路条件决定这里不通公交,村民过去都是依靠步行,这些年条件稍稍好了一些,主要的交通工具变成了自行车,偶尔能见到几辆摩托车和摩托三轮。

改革开放之后,山里的青年大都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四方坪的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仍然留在山村里的大都是一些老人和留守儿童。

四方坪周边有五个自然村,红星小学是这一带唯一的小学,里面读书的也多半是留守儿童。因为山里条件太差,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面临着教师短缺的问题。

红星小学的校长李爱国据说是李跃进的远方叔叔,其实也就是都姓李,没啥直接血缘关系,今年六十三了,按理说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可他如果退了,这边的师资力量就严重不足了,算上李校长在内,整个红星小学一共才有三位教师。

还好红星小学班级也不多,六个年级,每年级只有一个班,最多的班级也不过40个学生,而且学生呈逐渐减少的趋势。明年一年级招生才招了19个孩子,随着四方坪的青壮年不断外流,这里的学生只会越来越少。

李校长子女都在省城工作,儿女们其实早就劝他去城里享清福,可李校长就是放不下山里的这群孩子,他是在特殊年代下放到四方坪的,后来就一直留在这里教书,从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小青年变成了如今两鬓斑白的老者。

红星小学的老师都是全能型人才,语文数学美术音乐体育思想品德,他们都能教,李校长俄语很好,他还自学了英语,目前的两位青年教师都是他曾经带过的学生。

红星小学有正式编制的只有李校长,李校长一直都在争取,希望区教育局能够给小学再增加编制,解决两位年轻教师的实际问题。

经过他的努力,总算解决了一个,可那位青年教师在解决编制之后,想到的不是如何更努力的工作来回报组织的关心,而是马上通过关系调动到了外市。

李校长没有挽留,因为他知道留不住人家,这闭塞的穷山沟满足不了年轻人的抱负和理想,早晚都是要飞的。

剩下的那位青年教师也闹了情绪,因为当初校长没有把争取到的那个编制给他,教书育人那点可怜的工资实在是满足不了他家庭的支出,今天他正式送来了一封辞职信,已经去临县跟着他堂哥一起去养猪了,如果继续在红星小学呆下去,已经三十三岁的他是没可能找到老婆了。

李跃进开着小面包来到比面包车还要破旧的红旗小学院子里的时候,李校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手里拿着那位教师的辞职信。

傍晚的山风很大,把他花白的头发吹向了脑后,老校长习惯性地抬起头,望着自制旗杆上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望着那抹鲜艳的红,伤感的双目重新恢复了几十年如一日的坚强和信念。

“叔!”李跃进大声道,洪亮的声音在不大的校园内回荡。

李校长把辞职信工工整整地叠好了,放回口袋里,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向面包车走去,张弛从副驾下来。

李跃进介绍道:“叔,我兄弟张弛,北辰一中的应届毕业生,我跟你说起过。”

张弛笑道:“李校长好!”

李校长微笑道:“北辰一中那可是咱们燕南省的名校啊,欢迎你张弛同学!”满是老茧的手很热情地伸了出去。

张弛和老校长握了握手,老校长的手掌粗糙有力。

李跃进把装着书的蛇皮袋扛了下来:“叔,张弛专门从城里给孩子们带来的书。”

李校长握住张弛的手又紧了一些,晃了晃道:“谢谢啊!山里的孩子求知欲和外界一样强,可是我们这边教育经费有限,多亏和你一样热心人的帮助。”

张弛看出这位李校长是位厚道的长者。

他和李跃进一起把书放进了学校的阅览室,李跃进安排张弛暂时就住在红星小学,因为小学已经放了假,这边空出的教室很多,李跃进虽然有房子,可他住的地方跟猪窝差不多,不如这边教室敞亮干净。

再说李跃进答应了李校长,会在暑期抽时间帮着把校舍翻修一下,这段时间他一直都住在这里。

李校长已经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本来是准备安排他们在教室里住下的,可两名教师同时离职,提前把教工宿舍给空出来了,里面床铺都是现成的。

李跃进听说两位老师都走了,辞职的那个倒没什么,可调走的那个就明显不厚道了,气得骂道:“特么还是人吗?还有良心吗?您好不容易才帮他解决了编制问题,这刚解决就走,忘恩负义的东西,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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