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苏苓扣上“薄情”头衔的炎宫浩,此时正赶往太后寝宫。
“二皇兄。”炎夜麟叫住了他。

炎宫浩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若日一时气急了口不择言,不想炎夜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今日还过来陪他,“好兄弟,不说谢字了。”他在炎夜麟的肩膀上锤了一拳。

炎夜麟摇头表示不用在意,两人并肩而行。

“怎么,昨夜一宿没睡?”炎宫浩眼底一片乌青,嘴角更是有星星点点的胡渣,炎夜麟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当他为皇帝的病情着急,“父皇定会没事的,你不要自己先垮了。”

沉默片刻,炎宫浩才开口:“你二嫂,昨夜去了。”

炎夜麟的脚步一顿,苏锦的病由来已久,却没有想到会走得这么突然。随即想起苏苓,她与苏锦感情极好,得知消息必定悲恸万分。

“节哀,二皇兄。”

炎宫浩半响没有回话,快要到太后寝宫之时,他却忽然拍了拍炎夜麟的肩膀,“好好对苏苓。”倒像是看透世事般的懊悔之言。

炎夜麟没有说话。

“二位殿下来得真早,请容许老奴去通报一声。”秦嬷嬷似乎一早就等着了,看到他们半点不见惊慌。

炎宫浩沉默点头。

这位秦嬷嬷走了不多时,炎天肆和皇后便一同过来了。

“人倒来得真齐。”皇后冷冷笑了,“见了太后娘娘之后正好赶上早朝,也该给群臣一个交代。”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炎宫浩,“当着群臣的面,二皇子应当不至于死不认账吧?!”

炎宫浩淡淡扫了她一眼,“母后记着自己说过的话就行。”

秦嬷嬷似乎掐着点,正在这个时候出来了,“几位里面请。今日太后娘娘精神不济,所有大家还是长话短说,免得打扰了她老人家的休息。”

她走在前头,一进到内殿就站到太后背后去。

太后看着好似一夜老了好几岁,手托着额头,精神有些恍惚,炎宫浩自小最得皇帝宠爱,也经常被带到太后这里来。看到太后如此憔悴,他一时担心,“皇祖母,您的身子无碍吧?需要孙儿替您叫御医过来瞧瞧吗?”

“不必了,你今日来所为何事?”太后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炎夜麟眯起眼,定定地打量着座上的太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炎宫浩也是有些意外,太后待他向来和颜悦色,甚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他按下心底的怀疑,轻声道:“皇祖母,孙儿今日来却是为了父皇的口谕而来的,他是否亲口跟您说要太子理政,皇后……”

“你这个孽畜!”太后忽然发火,一把手边的茶杯掷出,摔在炎宫浩脚下,“你父皇如今生死未卜,你就开始惦记着皇位了是不是?秦嬷嬷跟哀家说时,哀家尚且不信,不想却是错信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太后絮絮念念一大段话之后,忽然仰面一倒,被秦嬷嬷扶住了。

立刻有宫人大喊,“快来人啊,太后娘娘被二殿下气昏了。”

炎宫浩面色大变,想上前去查看太后的情况,却被太子拦住了,“二弟,皇祖母年岁大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老人家了。”

炎宫浩大怒,正要分辨,忽然有宫人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朝臣都聚集在御书房外等候。”

“本太子这就过去。”太子已俨然将自己当做一国之君。

皇后更是在一旁附和,“既如此,便移步御书房。二皇子不走,莫非还打算激怒太后娘娘?今日之事,必定要在朝臣面前分辨清楚。”

这是一个设好的局。

炎宫浩慢慢冷静了下来,有些后悔,他早该听炎夜麟的话,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他看了炎夜麟一眼,后者平淡无波。有时候炎宫浩也看不透这个三弟,不过关键时候他还是很靠得住的。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提醒,炎宫浩安下心来。

御书房内。

苏丞相为首的众位大臣互相见了礼之后便不再交谈。皇帝病重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此时齐聚御书房内的众人都想打探多点消息,好为各自支持的皇子多加一层的筹码。只是万事还未定,都怕祸从口出,故除了寒暄,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炎夜麟等人到了,算是解了他们的窘境。

见过礼之后,皇后率先将皇帝跟太后的口谕宣布了一遍。便有不信的,见了太后身边最得用的秦嬷嬷亲口来宣,也不敢再提出质疑。

“既然如此,那就将这几日积下的朝事都拿出来议一议。”太子往皇帝的龙椅上一座,竟是一改往日的纨绔,大有要励精图治的样子,不过目光却是意有所指。

果然,被他视线扫过的钦天监大臣立刻站了出来,“臣有事启奏。”

“准奏。”

炎宫浩忽然有种不祥的预兆。

果然,钦天监往他这里扫了一眼,才正色道:“臣昨儿夜观天象,见有一股不详之气往东南而去,今日起来便听到二皇子妃的死讯。请恕臣直言,宫里两位贵人如今都玉体欠佳,若是再受到不详之气的影响,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立刻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昨个儿二皇子妃就殁了,那当真是晦气。二皇子,不是本宫说你,今日你就不该进宫来,若是将这不详之气传给到宫里来,导致皇上和太后玉体违和,你可就是我们东胜的大罪人了。你看看,今早太后娘娘不就让你气晕了麽?”

话音才落,便有朝臣对炎宫浩指责起来。

炎宫浩几乎是勃然大怒。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与太子是早就设好局引他去太后那里,然后使用手段惹太后震怒,再借机栽赃到他头上去,而最后再用苏锦的死讯做文章,都是欲加之罪却还真是有口难辩。

他尚未开口,苏丞相却先站了出来,“依臣所见,二殿下就暂时不要再进宫了。还有这一届秋闱,二殿下也不适合担当主考。”

秋闱的主考名单是皇上一早就定下来的,除了两位素有清名的老臣之外,便是一向有贤名的炎宫浩了。主持一届秋闱就能得门生遍布朝野,这是钱都换不来的大好事,太子先前向皇帝苦求多次,最后这桩好差事却还是落在了炎宫浩头上。

此时苏丞相提出来,正中炎天肆下怀。

“丞相所言有何依据?”虽然恨不得立刻点头同意,却也不能一上任就改了皇帝的决策,炎天肆将难题抛给苏丞相。

苏丞相果然借题发挥,“每届秋闱都是为东胜选拔人才,若是引来不祥之气,那将会是国之损失。请二殿下为了天下学子着想,暂时隐退一二。”

这话几乎是将炎宫浩往死里得罪。

苏丞相会这做却不是激进,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皇帝眼看就快不行了,以后就是太子的天下了。他若不趁此机会紧紧抱住太子的大腿,以后哪儿还有他立足的地方?!至于炎宫浩,光靠着皇帝恩宠的人,一旦帝宠不再,他也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了。

炎宫浩死死盯着苏丞相,忽然就笑了。

“苏丞相当真是好手段,只是有件事本皇子不明白,还请苏丞相明示。”他一字一顿道:“皇妃虽嫁与我,却也是出身苏府的,既然苏丞相口口声声言之不详,本皇子应当退避,那么你苏丞相是否更应该引咎归老呢?”

苏丞相一时语塞。

炎天肆却乐得看他们两人相斗,“二弟说得有理,既如此,你们两人就暂时避嫌。至于秋闱主考之事,本太子另找人顶替就是了。”

“臣弟尚有一个请求。”炎宫浩显然彻底被苏丞相激怒了,嘴角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皇妃离世前将她二妹托付于我,苏二小姐本人也甘愿入府为妾,还请太子殿下给个恩典,待我择日将她纳进门。”

他堂堂一个丞相,竟然要送女儿给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皇子做妾,众目睽睽之下,那简直就是在打苏丞相的老脸。

“殿下,老臣并没有应……”

太子却更看重秋闱之事,对于炎宫浩的要求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准了。”

炎宫浩冷冷一笑。纵然失去了一切,他也不会让踩着苏锦上位的人好过的。

苏丞相颓唐低下头,这次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从开始就一直没有出言的炎夜麟,此时却是暗暗叹了口气。炎宫浩从一开始就落入太子跟皇后的局中,如今更是被兵不血刃就夺走了秋闱主考的权柄,只怕下一步,他们就要斩草除根了。

果然,皇后此时忽然发话了,“皇上龙体康健之时,对二皇子也是颇为倚重,如今虽没了主持秋闱的差事,依我看,倒也不必闲赋在家。”她说着看了炎天肆一眼,太子立刻会意,“不错,母后说得有理,本太子记得西北部如今正受洪灾困扰,二弟不如就到西北部主持救灾事宜,也算是为父皇分忧。”

西北部向来是最东胜国混乱的地方,更别提如今正值洪灾,此时必定是兵荒马乱,人心惶惶。若是炎宫浩就此丧命,只怕最后也会推到流民身上去,不了了之。

皇后跟太子的用心昭然若揭。

炎宫浩又怎么会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所在,只是他还不能推辞。他看了炎夜麟一眼,后者不动声色给了他一个眼色。

炎宫浩不再迟疑,“臣弟领旨。”

皇后跟太子大喜,相视一笑。

正在这时,有下人进来通报,“国舅爷到了。”

“快请。”皇后喜不自禁,站了起来。

不多时便有一魁梧黝黑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草草行了一礼,随即将目光死死钉在炎夜麟身上,目光犹如淬了毒一般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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