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人听得入神,我叹口气,又说,“郑老,可您知道吗,那个倒霉的运货司机根本不知情,后来甚至警方也相信他被人骗了,贪图小便宜,用自己的车帮别人顺货,就是承重还有余量的时候,夹带一些个人或者其他公司的货物,顺道赚点辛苦钱。”
“但这又能怎样呢?证据确凿,数量巨大,他的行为从一定程度上构成重罪量刑,于是,那个贪小便宜的货车司机被判了十五年,并且服刑期间不能假释,前五年没有减刑资格…”

郑恒威和任逍遥面面相觑,没话了。

法律既然制定出来,就有其必须遵守的标准和不能触及的红线,总不能说误伤就不算伤害,过失杀人就不是杀人…

气氛便有些尴尬,我见状,连忙安慰两位老人家,说,“郑老,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可以动用一些手段,为陈文涛做轻罪辩护,尽量将其归于犯罪的下限判罚,也就是说,比如那种十年以上,十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就可以尽量运作到十年这个最下限。”

“可是十年…唉,现在陈文涛三十出头了吧?等到十年后出来,四十好几的人了,这辈子最好的年华已经耗在监狱里…可惜,可惜了!”

我正色,“郑老,这我可得说说您了,没错,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再怎么说,陈文涛也是犯了罪,他已经触犯法律,必须接受法律制裁,不然,如果一个人凭借才华就能逃避惩罚,超脱于法律法规之上,那这种人不就成为特.权阶层了吗?国家还要法律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我有些义愤填膺,“郑老,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不管怎么说,陈文涛必须接受法律惩罚,而且是严惩!”

郑恒威没话了,老爷子苦着脸,一脸衰相,甚至主动问我要了根烟抽。

任逍遥见状,冲我使个眼色说,“小江,你跟我过来一下。”

两人相跟着到了偏厅,任老爷子重重叹口气说,“小江啊,郑老的情况有些特殊,你可能无法理解,找不到能够传承其衣钵的弟子,对一个卓越的科研工作者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唉,我还好点,毕竟有你那个大师兄,所以你吊儿郎当我也就认了。可郑老不一样,他一共有两个得意弟子,被其视为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继承并且发扬光大他的理论研究的那一类。”

听到这里,我顿时有些惊讶了。

原来桃李满天下的郑恒威,能够成为华夏专业领域第一人,在国际学术界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翘楚,郑恒威这么多年只有两个能看得上眼的学生!

开始觉得诧异,想想,其实任逍遥何尝不是?

按照老爷子的说法,也就我那个素未谋面,在东北某心理作战部队担任教官的大师兄勉强算是一个,另一个有希望传承其衣钵的,也就是我江枫了。

所以,拜师难,收到一个让自已心仪的徒弟,其实同样极其难得。

任逍遥又说,“小江,郑老不容易啊,他的第一个弟子非常优秀,二十八岁正教授,三十五岁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四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是少有的学部委员,现在叫两院院士,太出色了,非常厉害。”

我也惊叹,的确,很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过是工程师、讲师这样的中级职称,能晋升到副高级、高级职称的,在任何地方都属于少数派,必将受人尊敬。

二十八岁的正教授,四十三岁晋升两院院士,这是何等出色的成就!

“唉,很可惜,天妒英才,十年前,那个大弟子四十五岁的时候,突然遭遇车祸去世…郑老一夜之间白了头,整个人衰老多少岁,大病一场差点没死了。”

我心下恻然,岔开话题问,“那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吗?”

“那个家伙!哼!”

任逍遥突然变了色,“我想要和你说的就是后来这个!”

“嗯,您说。”

“郑老的大弟子出了意外,恒威先生就将全部心血放在另外几个得意弟子身上,这个人是他收的第十几个研究生,跟着郑老硕博连读,后来出国进修。”

“嗯,好像听着也很厉害。”

“何止很厉害,按照恒威先生的说法,这家伙比大弟子更出色,只是运气没那么好,在国内一直没有太多出头机会…后来远赴重洋深造,不到三年光景,在美国已经声名鹊起,拿到麻省和斯坦福双博士学位,被誉为业界数十年来达成此成就的第一人,速度简直出乎预料,那家伙姓陈,因此被业界人士成为光速陈!”

光速陈?

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也许隔行如隔山吧,我的确没有任何耳闻。

“这不挺好嘛!”我说,“郑老也算有了衣钵传人,有人能将他的理论发扬光大了。”

“要是这样就没问题,我还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任逍遥不满地瞪我两眼,再次叹息说,“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在光速陈功德圆满学业大成之际,他却犹豫了。”

“犹豫什么?”我没想通。

“犹豫是不是回来,为国家为民族做贡献!”

任逍遥的眼中闪过几许无奈,“小江,这人啊,唉,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有时候不见得是这样的,人的本性受到环境影响,或者说,环境会让一个人的本性真正展现出来,甚至表现出和惯常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我深以为然。

老爷子最后叹了口气,“最终,光速陈选择申请米国国籍,抛妻弃子留在异国他乡,将自己所学的一切都贡献给米国社会,为那个国家,那边的民族服务…你说,郑老爷子听说这件事,是不是会被气死?江枫,我告诉你,这个打击一点不比十年前那次小,恒威先生差点没死了,后来政府动用无数力量,征调最好最优质的医疗条件,才保住郑老一条命…唉,他这辈子什么都好,为人、成就、地位,无可挑剔,就是在收徒上,连续栽了两次跟头…恒威先生不甘心啊!”

终于,我懂了!

为何郑恒威冒着被我呵斥的风险,不要颜面也询问郑文涛的情况,甚至违背原则为他求情,这一切,其实都是有原因的,有因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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