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在选择狱警这个职业的时候已经想到过,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然后听凭公家鉴定为因公光荣殉职,或者意外身亡纯属自找…
是的,我的确想到过这些,并且每当我想到那个场景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接受不了,然后一遍遍告诉自己,江枫啊江枫,你咋这么慫囊呢?还没干出一点点事业,就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你特么还是不是个爷们,人家那么多当警察的,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那谁还会承担这份责任,加入这个肩负维护社会稳定人民安居重任的光荣队伍中来?

所以,每当我迷惑于死亡会为家人带来什么的时候,思路便会止于这个地方,然后自嘲地各种骂,大意就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这特么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我绝对不应该顾虑和关心这些事,我太多愁善感了吧,太软弱了…

但,今天,当我面对那两堆装在麻袋里被肢解成烂肉的尸体,我的心忽然便疼痛和迷茫了!

甚至于,我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司法警察这份职业?

我死也就死了,可那些爱我的人呢?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女人,他们会怎样想念思念我,能不能够承受得住这一切?

烟已经烧到手指尖的位置,我一激灵,直接将烟头扔到地上,然后又狠狠地踩了几下,似乎这样才能将令我羞耻的恐慌感发泄出来。

默然良久,我没有答案,甚至想得头都有些疼。

墨芷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光洁柔软的娇躯上,披了一件晨缕,从身后抱住我的脖子问,“枫哥,你起来了啊,在想什么呢?怎么看上去情绪不太高?”

我点点头,回答她,“是啊,我心情有些不好。”

“这是为什么呢?哦,枫哥,你是不是担心赏金猎人榜单上那些接下任务的杀手,他们快要来了…你是担心这个吗?”

“赏金猎人?职业杀手?”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芷舞,你不提这个我都忘掉了!好么,原来我还成了香饽饽呢,一大波僵尸正在袭来,等着要我江枫的命呢!”

“胡说什么呐!”

墨芷舞非常不满,“枫哥,不许再这样胡说八道!你啥意思啊,不刺儿我两句,让我觉得伤心、弄得人家哭鼻子,你就不算完是吗?”

见飒爽英姿的芷舞说着说着眼圈就要红,我叹口气不再说风凉话,而是将我怎么向蒋淑山保证的,而后来,当我得知那两个被六子团伙抓住的特勤已经死亡,并且连完整的尸体部位都一时间理不清楚,我忽然迷茫了,难受了,开始怀疑我介入这许多打打杀杀之中,是不是非常不明智?

好吧,说得更直白些,我特么不想再当警察了!

甭管是刑警、片警、户籍警还是隶属于不同系统的司法警,我都不想干了,我害怕当某一天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自己以一团烂肉的状态,出现在亲人面前,从而令他们一个个痛不欲生…

芷舞叹了口气,说,“枫哥,你这是心魔啊,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呢?”

“早就有了,”我苦笑,“只是以前从来没有深入想过这些情况,总觉得,还没有干出一番事业就先想着怎么死了,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我可不想当懦夫…可是芷舞,唉,你不知道,当我得知蒋淑山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救回来的特勤竟然变成了两堆烂肉的时候,我这心啊…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忽然对自己的工作性质和工作状态产生质疑,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我冒着生命危险偏偏要去做的…”

“嗯,”墨芷舞点点头,说,“枫哥,我理解你…其实,我曾经遇到和你差不多的情况,只不过,当时是我妈妈不希望我继续从事这样危险的工作,她受不了天天提心吊胆地活着,活着一走十天半个月,甚至半年几个月不知道我的情况,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枫哥,有一次我执行任务回去,我妈妈翻脸了,她问了我一句话,枫哥,你想不想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而我又是怎么回答的?”

“芷舞,你就说吧,我当然想知道了,不过,我完全没有心思猜谜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千万不要让我猜。”

“唉,”墨芷舞转到我身前,爱怜地抚上我的脸,摇摇头说,“什么时候我的枫哥竟然变成让我完全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呢?在我意识里,你果敢、坚决、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啊…”

我有些惭愧,是的,墨芷舞说的就是我一惯的状态,更是我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形象!

也许,这正是我吸引她,让她神魂颠倒的原因之一吧。

而现在,一切的感官和印象都颠覆了,一夜之间,我有了心魔,变成了懦夫。

“枫哥,我妈妈问我说,芷舞,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死了,会让这个家散掉的,会让我和你爸爸,还有你爷爷也活不了的,你就不能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吗?”

我点点头,已经猜到墨芷舞妈妈的问题大致如此。

而让我更关心的,却是想知道芷舞会怎么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是不是曾经也和现在的我一样,产生过心魔呢?

“枫哥,我妈妈当时问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哭,她告诉我,她的三哥,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三舅,就是因为在执行一次特殊任务的时候光荣殉职!事后,组织上追认三哥为烈士,记个人二等功一次…荣誉是有了,可我妈妈我姥姥她们却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无法接受至亲离去的伤感心情里,根本没办法解脱,我妈妈说,姥姥六十多岁就因为健康原因去世,其实和三舅的英年早逝有着很大关系的。”

我说是啊,我能理解你妈妈。

墨芷舞却摇了摇头,道,“枫哥,理解不顶用的,我当时只是和妈妈说了一句话,我说,妈,这些工作总需要有人做的,而我从事这项工作,正是为了让更多的家庭不会因为失去亲人而支离破碎…我选择了,所以我无怨无悔,并且会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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