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寻常事后六七点钟天也不见黑,天尽头缀满夕阳金色的光边,今天傍晚却是黑云压空,傍晚的温度在快速下降,山里燥冷的风一拂,令人起了鸡皮疙瘩。
江偌发丝被风吹得微动,穿着裸粉色的丝质衬衫,白色不规则过膝半裙,皮肤白皙,晦暗天色下,整个人的色调都是柔和鲜明的,仿佛从黑白影画中独立出来。

她穿好鞋,头也没回说:“你爷爷让我来的。”

整理好之后,江偌便往屋内走,刚抬脚,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舟蔓。

江舟蔓纵观整件事情始末,也看见了江偌一脸惊慌失措靠在陆淮深身上的模样。

她静静远远看完一场闹剧,远远看着陆淮深将江偌拥入怀中。

此刻她双手环胸,指甲紧扣肌肤,朝江偌和陆淮深缓缓露出个笑:“来了就赶紧进来吧,准备吃饭了。”

前脚刚进去的陆嘉乐听着这话皱了皱眉,觉得好奇怪,悄悄跟自己老妈吐槽:“这个女的为什么一副自己是女主人的姿态?”

她老妈掐她一把,“闭嘴,你爷爷的客人,少胡说。”

“对啊,她只是个客人啊!”陆嘉乐更奇怪了,声音忍不住往上扬了一度:“她又不是陆家的什么人,怎么还把大嫂当客人了?”

大人并不会在孩子面前讲陆家这些混乱的关系,因此才会有陆嘉乐以上的提问。

而陆嘉乐后来的嗓门儿大了些,让江舟蔓听到耳朵里去了。

便冲着陆嘉乐的后脑勺横了一眼,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是那条狗。

那狗正睁着大眼睛瞅着她,想起刚才因为这狗起的事端就气不打一处来,江舟蔓稍稍抬脚,悄无声息提了它一脚。

陆嘉乐牵着狗,只顾着跟老妈说话,忽然听见罗奇龇牙咧嘴的声音,她喝了声:“罗奇,安静!”

转头看去,才见罗奇是冲着江舟蔓在龇牙,一副随时要扑上去的样子,陆嘉乐看了眼江舟蔓,刚好注意到她放下来的脚。

江舟蔓垂着眸看着她的狗,说了句:“你们家狗真可爱。”说完便施施然进客厅了。

陆嘉乐气冲冲的看着江舟蔓背影,罗奇才不会平白无故露出这种充满攻击性的样子,肯定是那个女的惹了她的狗,她低下身抱起罗奇,安慰说:“咱们不跟坏人计较。”

这话没点名道姓,江舟蔓虽气,却不好发表态度,只好装作没听见。

江偌看到江舟蔓的那一刻,就隐约猜到了老爷子的目的。

她转头看向陆淮深,目光疏离且充满防备,笑意不达眼底,“我看你好像不知道我会出现在这儿,那你知道江舟蔓会来么?”

如果是陆淮深主动带江舟蔓来这里,那她今晚恐怕要下不来台了。

陆淮深眼神一冷,“你什么意思?”

看他反应,应该也是不知道,陆淮深这人,不屑对她撒谎。

但她知道自己仍将孤军奋战,她相当清楚在她和江舟蔓之间,陆淮深会维护谁。就算不帮江舟蔓挡唇枪舌剑,也不会当着江舟蔓的面维护她。

这种知悉未来清楚事情发展趋势的感觉,其实并不美妙。

江偌低头看了眼鞋尖,沉默了两秒才抬起头看向他,莞尔着温淡开口说:“看来你爷爷想帮你给江舟蔓正名。”

说完,脸色渐冷,挺直背脊往里面走去了。

一楼只有一个大客厅,开饭前都扎堆在这儿待着,小的在看电视,大的在聊天,陆终南也在。

看见她时,只是投来个眼神,什么也没说。

江偌本以为,陆终南应该会先找她谈话,提出让她跟陆淮深离婚,给江舟蔓腾位置,如果她知趣答应的话,这晚饭可能就不用吃了,让她直接回家,免得在饭桌上被人看笑话。

也许还会留她吃这顿饭,估计就是她在陆家的最后一餐了。

但是陆终南始终没开口。

陆淮深进来之后就在厨房那边找到了江舟蔓,见她正在系围裙。

江舟蔓看见陆淮深,笑了笑:“我准备炒个菜,手艺不大好,你给我当托吧,待会儿饭桌上好好夸夸我。”

谁知陆淮深拧着眉心问她:“谁让你过来的?”

江偌笑容僵在脸上,看了眼陆淮深,转过身折腾锅碗瓢盆去了。

陆淮深也没追问,转身就要出去,她却开了口,声音带着哽咽,也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你刚才问江偌:你怎么在这儿?问我就变成了:谁让你来的?陆淮深,你自己感受到其中差别了吗?还是说你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前者是你可以来,但没想到你会来。

后者是,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她转过身,当着厨房忙碌着的用人的面问陆淮深:“你不想跟江偌离婚了吧?别用你刚才那种眼神看我,是你爷爷叫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终南让人过来喊陆淮深去书房,陆淮深一个没留下便走开了。

江舟蔓忍了忍,最后一把将手里的菜扔进洗碗槽里,两个择菜的保姆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江舟蔓把菜交给她们,让她们给厨师去炒。

一人说:“还没进门呢,少奶奶架子都摆出来了。”

另一人用手肘撞撞她,“你少说两句。”

“本来就是,我就看妹妹更顺眼,这个简直浑身都是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就是将来的女主人。”

这人听了都忍不住附和,“对啊,进不进的了门还不一定。”

“人家还没离婚呢就频频往家里跑,不知羞耻。”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愤怒的女声:“说什么呢?说大声点,让我也听听。”

两个保姆话音戛然而止,背对着门口方向不敢回头,把剩下的菜交给厨师之后便溜了。

江舟蔓的手机放在里面的流理台上了,进来寻,没想到让她听见这些话,这饭还没吃上就糟心成这样,老爷子要是不给江偌点颜色看看,她是如何也消不了这气的。

进了书房,陆淮深砰的将门掀上,看着稳坐在沙发上的老爷子,“麻烦您说说,今晚又打的什么算盘?”

老爷子眼皮都没掀一下,轻哼一声说:“你什么态度?”

陆淮深冷笑:“这不是尊敬的态度么。”

“叫江舟蔓来,是想让她跟陆家的人多相处,至于江偌,她本来就该来的。”陆终南这官方话说了当没说。

陆淮深没好气,“这事我说了会处理,你搅什么浑水?”

态度过分嚣张,惹怒了陆终南,他将拐杖往地上一跺,“你最好给我注意一下你的说辞,我你都不放在眼里了,我敢把公司完全交到你手上?就是因为你屡次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在江偌的事上瞻前顾后,拿些理由搪塞我,我才准备插手的。你早些解决了还给我省事!区区一个江偌,你还真把她当回事了,把你威胁得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杀了她谁还能如何?”

最后那话,陆终南虽然咬牙切齿,说出来却很轻易。

陆淮深被他的话震了一下,瞳孔微缩,看着他久久没言语,皱了皱眉,转身出去,仍是砰的掀上了门。

……

快八点时人才到齐,江偌仍是跟陆淮深坐在了一起,而江舟蔓却是坐在了老爷子的手边,相当于陆淮深跟江舟蔓分坐他两侧,其地位不言而喻。

在座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这场景越发诡异,尤其是老爷子跟江舟蔓聊得眉开眼笑。

饭菜上齐,大家纷纷动筷,小孩子另起了一桌,那边早就吃上了,这边五婶刚夹了菜准备吃,忽然老爷子又开口讲话,点名江偌说:“听说你跟淮深正在谈离婚的事。”

五婶夹在筷子里的鸡块,啪的掉进了碗里,所有人都望向江偌和陆淮深,目光复杂,又屏息以待。

陆淮深刚要说话,江偌已经直截了当回答:“是的,但是有些条款没谈拢。”

陆淮深的脸色倏然沉下来了,目光冰冷,直直刺在江偌脸上。江舟蔓也无比诧异,谁都没有想到江偌会这样直白的承认。

陆终南装作不知,又问:“哦,那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我有一些江氏的股份被我爷爷托管在陆淮深名下,当初婚前协议里提到,离婚的话财产平分,”江偌垂眸,挽唇笑得优雅得体,“但是想到这两年,我也没尽过什么妻子的义务,陆家家大业大,你们的财产我也不敢碰,我就只要原本属于我的江氏股份就可以了。”

陆终南沉吟着没说话,倒是江舟蔓先开口:“江氏股份不能给你。”

“谁让你说话的?”江偌微微笑着凝向她,“还没嫁给陆淮深呢就这么急着替他发言了?”

江舟蔓脸色一变,青红难辩,“你……”

反正今晚陆终南目的明显,不就是想逼她离婚么,与其被人看笑话,倒不如自己拿到主动权,如果趁此能让陆淮深离婚,并且拿到江氏股份,岂不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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