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托盘里两只酒杯倒下,一个杯子摔出去,伴随着尖锐的碎裂声,液体洒溅。
江偌幸得他人帮忙,被拉开一两米,又站在左侧后方,那位置巧妙,完全避开了被溅得满身水渍的可能性。

倒是一些没注意到的女士,裙子上全是湿痕,还有人的脚背被弹起来的玻璃碎片划伤,一时间惊叫怒骂四起,周围目光全聚焦在了这边。

那服务生面红耳赤地跟各位说抱歉,立刻就有人来收拾残局,负责人也露面调解,公关能力一流。

江偌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身后还站了个刚才帮她一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手已经从她腰间拿开,一点也没有占女士便宜的意思。

那气息陌生,江偌赶紧跟人拉开一点距离,转过身想跟人道谢,‘谢’字才刚说出口,她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茫茫然地说完了谢谢。

男人身姿挺拔高大,肤色健康,偏蜜棕色,但是唇红齿白,深邃内双眼,很显年轻,亦很显风流倜傥。

他说:“上次的发言很精彩。”

发言?什么发言?

江偌这下肯定他们一定见过,但是她还是想不起来,疑惑地偏了下头,表情有点尴尬,“我们是在哪儿……”

本来这种时候她应该装作认出来,胡乱敷衍两句了事,但这种情况下,她觉得不太礼貌。

那人笑了下说:“你以前是个翻译吧?”

他这样一说,江偌顿时有了印象,惊讶地说:“原来是你!”

就是那次她无意中得罪了DS某位女高层的会议,她记得这个人从头到尾没说过话来着,最后因他瞧了眼自己,而她心有旁骛,回视一眼之后,也没怎么记在欣赏。

“是我,”他含笑,表情淡然,又记得还没做自我介绍,伸出手说:“你好,我姓钟,单名一个慎字。”

“钟先生你好,”江偌同他握了下手。

钟慎环视了一圈周围,有人打扫,需要让行,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后腰,将她往旁边带了带,不经意般说道:“之前我们公司的新招募员工简历里,我好像看见了你。”

江偌本来不想提这事。对方举止不凡,上次在会议上即便没出声,也能看出职位不低,至少不会比那天发言那位女高层低,她当天的自我介绍是,DS美国总部负责海外项目的总经理。

这位不知什么身份,如果是总部的人,以后不会在国内分部工作,两人也不会在公司碰面,她觉得没必要画蛇添足提这么一下,谁知他看过自己简历,间接说明他是分部这边管事的。

“对,我接受了offer,下周一入职。”

钟慎点点头,没什么意外地说:“挺巧的,你不觉得吗?”

江偌愣了下,尴尬回:“是挺巧的,您是调到分部工作了?”

钟慎没介意她忽然用‘您’这个字,简单道:“之前的执行总裁退休了,我暂时来补个位。”

江偌心里顿感不自在,这人以后不就是她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要是以后在工作上犯了错,岂不会给人一种她也就会耍耍嘴皮子的感觉?

江偌深觉玩脱了。

……

之前江偌那边引起的马蚤乱,引来不少目光,其中也包括陆淮深和贺宗鸣。

贺宗鸣刚到,跟陆淮深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先顾着看热闹了,主要是那男的他认识。

“那人不是钟慎么?”贺宗鸣喝了口红酒,眯着眼瞧了瞧那边,只看见那男的手里抱着个女的,墨绿长裙白皮肤,单侧面来看,身材还是不错的。

他盯着那边笑,“好小子,艳福不浅。”

刚说完,旁边传来一道质疑声,“你说什么?”

贺宗鸣又喝了口酒,看向陆淮深说:“怎么了,我说他艳福不浅。”

说完,不以为意又看过去。

妈的,那女的转过身来了。

妈的,是陆淮深他老婆。

贺宗鸣机械地转动脖子看了看陆淮深,尬笑一声,“这不是一时没认出来么,人靠衣装啊,换了身衣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嘛。”

他看着陆淮深盯着那边看了一眼,兴致缺缺,似不在意地看向了一边,好像无论是那边的响动,还是那边的人,都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贺宗鸣跟着陆淮深的视线,追问:“你老婆跟钟慎认识?”

陆淮深斜他一眼,“不知道。”

钟慎又问:“跟钟慎关系还不错?”

陆淮深不耐烦,“不知道。”

钟慎又说:“你跟钟慎不是碰过面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陆淮深极度不耐烦,横他一眼,“我跟他见一面我就该连他户口本上有几口人都弄明白?”

“这道不至于,”贺宗鸣摊手,“你看你老婆跟他有说有笑的,跟你这么笑过没?我是关心你,别哪天被戴了绿帽子,你还是不知道。”

陆淮深直接不说话,目光冷肃地瞧着他。

“生气啦?我真的是关心你,你看你老婆对他笑得多么发自内心,对着你要么哭丧着脸,要么就皮笑肉不笑。”贺宗鸣故意吊儿郎当地笑,故意添油加醋,故意夸大事实。

陆淮深看猴子一样看了眼贺宗鸣,正要说什么,手臂被一双手轻轻挽住。

“在说什么?”江舟蔓笑着问,看了眼贺宗鸣,点头招呼了一下。

贺宗鸣适时没再做声,手圈成拳握在嘴边清了清声,“来晚了,你爸在哪儿,我去打个招呼。”

江舟蔓仍然挽着陆淮深的臂弯,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某个方向,贺宗鸣笑容淡了些,瞧了瞧陆淮深,便走开了。

……

江偌正不知跟钟慎展开什么话题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一道视线,她记起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朝那道目光看去,陆淮深疏淡地看着她。

随后,江舟蔓出现,甜笑着挽住他。

陆淮深的目光也没在她身上多逗留一秒,似乎目光落在她身上,本就是无意。

他垂眸注视着江舟蔓,一动不动看了两秒,连带着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都柔和了不少,江偌想象了一下,他此刻目光应该是有多专注?

江偌想起了不久前在洗手间跟江舟蔓那番对话。

当时江舟蔓脸色难看,她觉得大快人心。她还想,当江舟蔓只能盯着陆太太的位置,却又得不到的时候,该是多么气恼?

但现在想想,她自己像个笑话。

她一直认为,不在乎陆淮深怎么看她,怎么想她,她目的明确,心如磐石,受任何干扰都不足为意。

可血肉之躯而已,人心不是磐石。

她自己是讨人厌的女人,江舟蔓是特别对待的女人。

仅此就足够让人大受打击。

后来贺宗鸣独自离开,给那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江舟蔓跟他讲话,他似乎也很配合的扬了扬唇角,全然不似跟自己相处那般冷硬。

江偌全然不知为何心中怅然若失,她这个时候不再想自讨没趣,她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陪在乔惠身旁也好,守在江启应身边也罢。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陆淮深和江舟蔓。

有人来跟钟慎打招呼,江偌想识趣的先走开,但是贺宗鸣刚想跟人介绍江偌来着,转身看着她默默离开了,上前两步拉住她手腕。

让她停下之后,钟慎松开手,说:“我刚结束工作过来的,没带女伴,你跟我一起,同他们说两句话应付一下可以吗?”

江偌是出于不想打扰的心理,但在别人眼中,她刚才还跟钟慎站在一起,见人来了就这样离开,似乎是有点不给面子,便欣然点头说:“行啊。”

江偌帮钟慎当了个摆设之后,钟慎见她眉心萦绕着疲倦,便问她何时离开?

江偌说:“就要走了。”

钟慎提出:“你走哪儿,我送你。”

江偌说:“不用了。”

钟慎问:“你开车来的?”

“不是,我打车。”

钟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十点过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

她能出席这种档次的宴会,没有开车,也没有配车,而是打车,钟慎似乎并不意外。

也许是早就知道她跟这次宴会的主人之间有什么瓜葛,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圈子就这么大。

“我家离这儿挺近的。”江偌婉拒。

因为有了工作上的这层关系,她想避嫌,不愿以后在公司遭人闲话。让自己顶头上司屈尊送自己,她是真的有点吃不消。

但钟慎似乎并无这层担忧,“我有司机,比较方便。”

两人谈话间,已经快到了电梯间。

江偌一抬头看见等电梯的人,瞬间生出往反方向跑的冲动,但是对方三人已经闻声望了过来。

贺宗鸣目光若有若无扫过身旁那男人,见对方已经目不斜视,主动喊了她一声:“江偌,一起走么?”

江偌不知贺宗鸣几个意思,他不是跟陆淮深一条心么?突然这么热情,让人心里没底。

“你住锦上南苑是吧?我顺路。”贺宗鸣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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