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府。
通常来说,当有客人来访的时候,一般都是主人坐在上首客人坐在下首。

但今天这个客人的身份实在是过于特殊,以至于就连田单这样的赵国封君、曾经的相邦都不得不敬陪末坐。

这个让人意外的不速之客,当然就是赵丹。

赵丹此刻坐在上首位置,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下首的田单。

这是一个身着高冠博带、紫色衣衫、面容有些清瘦、相貌平和、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男子。

这也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一个牛人啊。

如果把时间往前推几年,想要评选一个当时的四大名将出来的话,那么秦国白起、赵国赵奢、燕国乐毅和齐国田单四人绝对是当之无愧,不做他人之想。

司马迁在《史记·田单列传》里是这么评价田单的:“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夫始如处女,適人开户;后如脱兔,適不及距:其田单之谓邪!”

司马迁这句话就是说,田单这个人不但能够堂堂正正的和敌人交兵,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出奇制胜,他的用兵千变万化有正有奇,可以说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是对手根本无法预料的。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高的评价。

而且田单这个人还相当的忠君爱国,在用反间计逼走乐毅、火牛阵大破骑劫之后,田单率领着齐军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瞬间席卷整个齐国大地,完全收复了被燕国占领的所有国土。

到了这个时候,田单在齐国的声望之高已经达到了巅峰,手中又掌握着齐国唯一一支大军的军权,本身又是齐国田氏王族的血脉,只要田单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自立为齐国国君,而且大部分齐国民众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同。

但田单并没有这么做,相反他却去莒城迎回了齐湣王田地的儿子田法章,将这个田法章立为新的齐王,也就是齐襄王。

于是田单的声望达到了顶峰,以至于大陆诸国和齐国百姓“只知有安平君(田单),不知有齐王也”。

正所谓功盖震主,而田单这个功劳却已经高到已经不能再高,甚至都可以说是碾压自家大王的地步了。

所以齐襄王田法章无比的忌惮田单,终齐襄王一朝田单虽然位极人臣荣誉达到了顶峰,但始终不得重用。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赵惠文王要求用高唐、令庐、平原三座大城五十七座城邑来交换田单的时候,齐襄王田法章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全然不顾齐国内部众多的反对之声是如何的汹涌。

田单来到赵国出任相邦之后,赵惠文王和齐襄王很快就先后死去。当时的赵丹初登基还年轻,因此由赵丹的生母、赵惠文王的王后赵威后摄政。

赵威后是齐襄王田法章的亲妹妹,因此对于田单这个齐国娘家人还是相当信任的。在这段时间里田单的日子过得还算舒服,权力也有,也曾经领兵征讨过燕国,攻占了燕国几座城池。

但是等到赵丹亲政、赵威后去世之后,田单的处境就迅速的恶化了。

亲政以后的赵丹并不信任田单这个齐国人,所以田单这个相邦很快就被架空,虽然名义上还是相邦,但实际上权力被分给了平原君赵胜和上卿蔺相如。

在这之后田单基本上就在家中隐居,只有某些不得不出席的场合露一下面,直到前几天,当时还没有被穿越的赵丹下令撤掉田单的相位,换平原君赵胜上位。

从史书上来看,其后的田单就再无声息,想来应该就是这么默默老死了。

赵丹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对于这位历史名人心中多出了几分惋惜之意。

田单,大才啊。

只可惜齐王不敢用,赵王用不了。

齐王不敢用前面已经说过了,那为什么说赵王用不了呢?因为此刻赵丹面前的田单,身上穿的仍然是一套标准的齐国衣衫···

这都来赵国如此多年了,却还执着的穿着齐国衣衫,这就说明了田单心中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个齐国人啊。

这样的忠君爱国之士,他只忠于他的母国齐国,赵威后这样的齐国人也能用他,但无论是之前的赵丹还是现在的赵丹,都不敢用田单啊。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怎么用?真的用不了。

田单这个人,实在是太爱齐国了!除了齐王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国君能用他。

田单看着赵丹,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你这大王前几天刚撤了我的相邦之位,现在又突然悄悄跑到我府上来,坐在这里盯着我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还怪怪的,这是要干嘛?

联想到前阵子宫中传出来的“赵王好男风”之传言,田单的身体突然情不自禁的一抖,这应该不会吧,我都这么老了···

于是田单觉得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了,朝着赵丹一拱手,道:“不知大王突然到访,可是有事吩咐于臣?”

赵丹这才回过神来,特么的,光顾着回忆田单的光荣历史了,倒把面前这个大活人给忘了。

虽然说敲田单的门是赵丹的临时起意,但是赵丹在决定敲门之前,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主意,而经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的思考,赵丹基本上也有了差不多的一个打算。

于是赵丹咳嗽一声,道:“都平君可是有好些年没有回过齐国了罢?”

田单闻言就是一愣,心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这些年在赵国当这个相邦本来就被你们赵人猜忌无比,再回齐国岂不是给人攻击我的口实?

但田单嘴里说的却是:“回大王,臣确有多年未归矣。”

赵丹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想来都平君定也不知,这齐国灭亡之日已近在眼前了罢?”

“什么?”田单闻言就是一惊:“大王何出此言?”

看着田单这幅模样,赵丹心中再次确定,他的确是一心忠于齐国,否则的话以田单的涵养,本不该如此失态。

这么好的人才摆在面前却用不了,好气啊。

赵丹心中暗叹一声,看来只能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了。

于是赵丹正色道:“都平君当知此刻我赵国正与那秦国对峙于长平一线。”

田单点头,这本就是如今天下关注的大战,田单再怎么说也是赵国相邦,岂有不知之理?

于是赵丹继续道:“以寡人来看,长平决出胜负之日,便是那齐王建身死国灭之时。”

田单沉吟了一会,道:“大王此言,恕臣不解,这秦赵之争,似并与齐国无关。”

“是吗?”赵丹忍不住笑了起来,片刻之后才道:“以都平君之见,当今天下除我赵国之外,可有一国能当秦国大军否?”

田单摇头,道:“除赵军外,未有可当秦军者也。”

秦赵两强相争,这已经是如今天下公认的事实。

赵丹道:“今秦王稷发兵百万,来势汹汹,欲一战而竟全功,灭我赵国精锐于长平。若我赵国败北,则东方六国再无可阻强秦者。如此六国必先后覆亡,齐国又何能独善其身邪?”

田单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才道:“秦虽强,赵却也不弱。那秦军主帅王龁不过竖子尔,安能与廉颇大将军相提并论?大王此刻便定论秦国必胜,未免为时尚早。”

赵丹笑了一笑,道:“若是那王龁领兵,寡人心中自然无忧。但若王龁只不过乃是幌子,秦军真正的主帅,其实便是那武安君白起呢?”

“什么?”赵丹此言一出,田单再也无法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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