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雯虽然晾着他,但毕竟轻重缓急心里有数,看李飞做小伏低出了这口恶气,也就把王警官电话的内容都跟李飞说了一遍。
结果就是两人刚从陈珂家店里出来没俩小时,转头又回去了……

水果店这会儿差不多要准备关店了,陈珂父母已经回去了,店里就剩下陈珂和林水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水伯已经剪了头发刮了胡子,换了陈珂临时找来的陈爸爸的衣服,李飞他们过去的时候,陈珂正指着后面夜里看店的小屋子在嘱咐他,“水伯,以后您就住在这儿。烧热水用那个电水壶,洗漱这旁边有个小卫生间,洗漱用品我买好了。您就好好在这里工作,其他别想太多。工资呢,你看包吃包住每月一千五,可以吗?”

“珂珂……谢谢!谢谢你!”水伯一叠声地道谢,他显得很局促紧张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不要工资,我……等李飞查清楚仔仔的案子我就走!我不要工资!我绝对不能再给你添麻烦……”

“水伯,走了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陈珂抿了下嘴唇,她指的是林水伯把给仔仔伸冤当成唯一念想的事情,她说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又说道,“我看李飞很敬重您,有时间您也劝劝李飞,该放手了……我真的有点怕了……他这么干……我担心……”

“陈珂,但这件事还没过去。”正说着,突兀的声音就插了进来,他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先到了,“是,我是自由了,可我要的不是洗清我自己的嫌疑——叔叔阿姨被谁带走的?陈岩车上的毒品是谁放的?我家里的一百四十万现金哪儿来的?这些都没弄清楚,怎么能说是过去了?还有……包星那张PS照片是谁给的宋杨的?这些事情都没有找到根源。”

陈珂担忧地看着他,语气竟然也很强硬,“可是你们这样单独行动太危险了。”

李飞有一瞬间的歉疚,他看着陈珂不说话,场面一时尴尬起来,马雯害怕今天跟点了炮仗似的李飞再对人家妹子开火,赶忙打圆场,拽了下陈珂,“陈珂,你是要上夜班去?”

“哦,是……”她这才想起来上班这茬儿,再不走要迟到了,说着就拿起了一边的包包,“那我走了。”

李飞见她要走,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等等……”

陈珂微微蹙眉回头看他,“还有其他事吗?”

李飞憋了半天,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马雯在一边看得都快急死了。李飞对陈珂的心思,她一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她不相信这俩当事人谁都没察觉到。其实真追究起来,马雯能懂李飞的心思,无非就是陈珂以前是他兄弟的女朋友,现在他兄弟没了,他对着陈珂也下不去嘴,觉得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是马雯再怎么强悍说到底也是个姑娘,她将心比心,觉得从陈珂的角度,她本来就不该为了宋杨而拒绝以后的幸福。她没接触过宋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他真的特别特别好,但他现在人已经没了,并且在出事之前陈珂已经跟他分手了,那么至少陈珂的感情是不应该被束缚的。陈珂刚才那句话说得很对,走了的人回不来,但活着的人总要走下去。过去的该缅怀,可人早晚要向前看,既然喜欢,为什么要给自己设置障碍?就因为这是你已经过世的兄弟的前女友?马雯觉得这个理由在道义上站得住,但是在情理上,她不认同。

“陈珂,”思来想去,马雯追上她,不由分说地把陈珂的电动车停好在店门口,拉着陈珂上了李飞的车,“我送你去吧!”

说着根本不给陈珂反驳的机会,风风火火地回去找李飞拿车钥匙,借机小声嫌弃地挤兑他,“磨叽……活该你单身!”

她们俩一走,李飞的心就静了下来,他拿着王警官给他们发过来的吕远的照片给林水伯看,“林老师,你看看,这是伍仔吗?”

林水伯拿过手机仔细端详着,半晌后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伍仔。不过他看上去比现在胖。你是从哪搞到的这照片?”

李飞笑了一下,没回答,又打开另一张照片,接着问他:“这位呢?你见过吗?”

林水伯看着照片仔细地回想,半晌后摇了摇头,“没有,没见过。他是谁?”

“伍仔的真名叫吕远,这位是吕远的远房表哥,叫冯立。就是他把吕远带到广东来的。”

“那伍仔是不是找他表哥去了?”

李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琢磨着前前后后的这些事儿,一时没再说话。

同一时间,已经过了探视时间的香港赤柱监狱里,曾在旺角连犯数起大案的职业杀手陈大雄被狱警押到了探视区的一个单间里。

最近忽然来找他的人多了,会挑这个时间来“探监”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想要探视他的人,他有点不耐烦,但当这个被暗无天日的监禁磋磨得显了些老态的男人进去,看见正端坐在里面等他的人时,本来有些冷然的表情却倏地褪了下去——打死他也想不到,今天来找他的人,竟然是叱咤香港黑白两道,跺跺脚这片土地都要抖三抖的罗绍鸿……

罗绍鸿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有点慈祥,茶色镜片后面的眸光却清明得很,“大雄啊,还认得我吗?”

怎么可能不认得!他只是好奇,多大的情面,才能因为他这一条已经在网中的小虾米而把这尊大佛抬出来。

“鸿叔,”他站在边上客气地打招呼,“您这样的身份还来……这种地方。”

罗绍鸿无奈地摇头叹气,示意他坐下,“不是我愿意来的,只是为之前造的孽买单而已,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他说着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开门见山吧,我先开个价,从明天起,你的儿子可以来我绍鸿集团上班,月薪2万港元。你母亲我帮她送入圣方济敬老院,一直到她百年,所有的开销由我罗绍鸿负责。”

他拿起旁边的一个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两份合同文本推到陈大雄面前,“我只能帮到你儿子和你母亲,至于你,我无能为力了。”

陈大雄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罗绍鸿指了指合同,“如果你答应这个条件,现在就可以签字。”

对面带着手铐脚镣的男人依然闷不吭声,罗绍鸿大概能猜出来他还想要什么,叹了口气,径自说道:“每年你师父的祭日,我都会去你师父的坟前坐一坐,烧炷平安香——”他说着,话锋一转,忽然问他,“你师父生前说起过我罗绍鸿吗?”

“您跟我师父还有交情?”陈大雄意外。

罗绍鸿摊摊手,唏嘘地笑道:“当年我罗绍鸿还名不见经传,只是黑道上的一个小混混而已。有一次你师父带人突袭我们帮派,那天晚上杀得天昏地暗,最后我和另外两个师兄落到你师父的手里。两个师兄被你师父直接爆头,轮到我的时候,枪卡了壳,你师父说了句:丢你个老母,该他有命活,于是我罗绍鸿活到了今天,还上了福布斯富豪榜。”

“这确实是我师父的做事风格。”陈大雄啼笑皆非的表情裹着怀念的语气,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师父对他有大恩,他曾经发过誓,师父百年之后,身后事他一定桩桩件件都办妥当,绝不让师父在那边被人小瞧了去。但是他师父去世没多久他就入了狱,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师父坟前杂草是不是都长成树林了……他在意这个,也在意母亲孩子,罗绍鸿张口就把他所有的后顾之忧都填平了,两份合同跟这句承诺比只会空手套白狼的警方靠谱儿得多。

“好吧。”半晌后,他仿佛有了什么决定,对罗绍鸿点了点头,“我承认,罗佳怡是我杀的。”

罗绍鸿表情不变,平和地问道:“谁雇佣的你?”

陈大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跟罗绍鸿要了支烟,唏嘘而讽刺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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