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李飞再回到那间讯问室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好消息。
“包星抓到了,”李维民定定地看着他,“你现在可以说了。”

李飞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显得急切,他在椅子上动了动,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就要站起来了,“他招了?他受了谁的指使?”

左兰和苏康都在,但席上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李飞等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深吸口气平静心情,摊摊手,“好,不该我问的不问。我想知道,我的嫌疑人身份还要背多久?”

“我只能告诉你,包星归案后,中山市局连夜对他进行了审问。”李飞看李维民,而他民叔说话的时候眼神坦诚又笃定,虽然没把话说明白,但目光一对上,李飞就从李维民的眼神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

他连日来总是下意识抿紧的嘴角终于松开了些,眼底那负隅顽抗的倔强不见了。他想了想,又问:“陈珂呢?”

赵学超找到陈珂后就把她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李维民肯定地回答李飞:“她很好。”

“好。”李飞靠在椅子上,长长吐了口气,开口道:“我说。”

李飞终于说了他们在抓捕林胜文之后的全部审讯过程。

“我们对林胜文的连夜审讯,中断过一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说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李飞说到这里,两只手微微握紧,“他跟我说,我们有领导,一年能从他那里拿三百万。”

李维民说:“当时摄影机关了。”所以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个谜。

李飞点点头。

苏康问:“关掉录像,是不是违反了讯问嫌疑人的程序和规定?”

李飞先承认的确如此,而后又解释道:“但在具体的审讯过程中,这种情况不可避免。有的时候为了让犯罪嫌疑人放松警惕说出一些线索,我们也会这么做。”

“你觉得林胜文的话,有多大可信度?”李维民看着李飞,李飞抬起头,用坚定的目光看他。

“百分之八十。”

听到这个数字,李维民有些惊讶,李飞知道如此相信一个制毒人说的话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他并非胡乱相信,“林胜文当时的表情和语气,很有底气,一副瞧不起我们的样子。我审过不少毒贩,也有横的,比如当年的蔡杰,都是负隅顽抗,嘴上硬,心是虚的。林胜文和他们不一样。他的底气从何而来?只有一个解释——他有靠山,来头还不小。”

“第二,经常有毒贩一上来就拿‘你们的领导是我的朋友、亲戚’吓唬我们,可他们说来说去都是虚张声势,没有实质内容。林胜文不一样,他说的都是细节。从问我的工资开始,再提到了‘你们领导’和‘三百万’,还说他有证据。他的话里不但有内容、有实例,而且表述的时候表情自然、语气肯定,没有一点做作。

“第三,我诈他说他说,的那些内容我用手机都录下来了,他当时的害怕也不是假的。”李飞说到这里,看着李维民,目光沉定,语气倏地十分强烈,“而林胜文说完这段话,回去第二天就死了。如果不是因为泄露机密被灭了口,还能有什么理由?”

没人能够合理解答,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后,李维民问他:“这件事你都和谁说过,你向上级汇报了吗?”

“首先,我不会向蔡永强汇报,但当时又没有来得及向马局长汇报。林胜文死后,我才把经过和怀疑汇报了马局长。”李飞叹气,漠然陈述事实的声音显得懊丧,“我跟宋杨说了,他又告诉了蔡军。”

“蔡军?”这些天以来跟李飞聊得多了,左兰对这些名字都不陌生,“你觉得他有嫌疑?”

“蔡军是塔寨村林宗辉的女婿,林宗辉是塔寨的三房房头,林胜文、林胜武弟兄俩都是他那一房的。林胜文死后,我问过蔡军,但是他不承认。”

李维民整理着李飞所说的这些情况,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你怀疑蔡永强就是林胜文说的那个公安内部的保护伞?”

李飞笑了,嘴角轻扬带着嘲讽,“林胜文说过他很快就能出去,而我要受处分写检查,第二天全应验了。”根本就不需要去验证,若不是蔡永强,难不成林胜文还会未卜先知?

左兰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怀疑林耀东的理由呢?”

“只有他这样身份和地位的人,才有可能和公安的领导做交易。只有林耀东给,蔡永强才敢安心地收。其他人都做不到。”

李维民摇摇头,无奈地看向李飞,“这些都没有证据。”

“是,我没有证据。我根本没有录下来林胜文说的话——确切地说,我根本没想到他会直接把这种消息说出来。”李飞坐在那,当然知道这些都不能算作证据,但他坚信自己的推理准确,他和宋杨的方向是对的!他不能因为没有证据,就将这事彻底放下,甚至当没发生过!他抬起头,那双黑眸闪着光,眼中那仿佛被宋杨的死讯、被这些天的羁押而磨干净了的自信和骄傲无声地悄悄重新燃烧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李维民又看见了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总是神采飞扬斗志高昂的李飞,然后听见他笃定地一字一顿说道——

“我坚信我的所有推论都是正确的,如果有机会,我要继续查下去,一定能找出你们要的证据!”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朱鸿运对赚钱的事情格外上心,跟赵嘉良狼狈为奸地约定好了之后,他就按赵老板说的,去查了香港荣昌贸易公司发给法国威利贸易公司的那批电子产品的提货公司。

他不止爱赚钱,还舍得花钱,消息回来得格外快,没两天,委托的白人律师就在他手下人的引领下找到了他在马赛华人区的住处,把一张提货单和几张照片交给了他,“刘浩宇的远平号承运的所有货品,法国这边都是由同一家物流公司提货。公司名称叫‘青龙国际物流公司’。老板叫宋倩,台湾嘉义人。这是她老公何瑞龙,在公司里的职位是CEO。”

而在香港一座佛寺大雄宝殿,刘浩宇的一只胳膊被绷带缠着,手拿着一炷香恭敬而虔诚地进香,把香放在胸口默念了什么,身后站着几个马仔。一边的黄达成连忙将香接了过来,插在了面前的香炉里面,“浩哥,你这胳膊是怎么弄的呀?”

刘浩宇直起身,一双眼看着佛像,旁边的僧人在低声吟诵着经文,他低声开口:“昨天出去海钓,有一条好大的鱼。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鱼,见猎心喜,不肯撒手,结果被鱼拖着走。鱼线割伤了这条胳膊,要不是我及时撒手,差点整条胳膊被卸下来。”刘浩宇转头看了看黄达成,黄达成连忙开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刘浩宇呵呵一笑,将头又转了回去看着佛像,“不,是老天爷警告我——要小心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说完又对着佛像恭敬地拜了一拜,忽然问:“这两天心里不踏实,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到港?”

一旁站着的马仔开口道:“明天一早就到马赛。”

刘浩宇心神不宁地低声诵了声佛号,吩咐手下的小弟们:“最近多到庙里烧烧香,放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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