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振江跟李维民进去的时候,满墙的监控显示屏画面都亮着,前面几名接到命令率先赶来的技术干警还在调试设备,刚刚走马上任的厅长王志雄跟副厅长雷建华早就已经在一排的长桌后面等了多时。
听见动静,两位厅长一起扭头看见是他俩,雷建华不悦地数落道:“你们两个架子不小啊,让厅长等你们?!”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倒好,新官的火没烧起来,他手下两个局长先给了人家一个下马威。雷建华说这话一半是真不悦,一半也是发火给新厅长看的。崔振江也明白他发火的点在哪,进了门先给正厅副厅赔不是,“对不起,有点事情耽误了,让两位领导久等了。”

旁边从他俩进门就一直观察着他们的王志雄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插话进来,“早就听说东山和龙坪的禁毒局势异常复杂,没想到我刚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怪我怪我,都怪我。”李维民赔笑把锅抢了过来,雷建华不用问也知道这故弄玄虚把人都拉到指挥中心的鬼点子准是他出的,朝他瞪着眼睛质问:“李维民,你怎么回事?”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李维民”这仨字儿名声在外,这名号倒是让王志雄来了兴致,连语气也缓了下来,“你就是李维民?”

名号在公安系统中叫得响当当的老李同志先是朝新领导严肃地敬了个礼,“我是李维民,”接着弯腰跟王志雄握了握手,“王厅长您好。”

边上雷建华趁机连忙打了个圆场,明明是数落的话,但语气中却也透出一点纵容和骄傲来,“这个李维民,连公安部戴部长他都敢放鸽子,对您这就算客气的了。”

“您说笑了,迟到的事儿怪我。不过——”李维民的眼尾笑出了三道褶子,配上他那极有特点的大双眼皮儿,两只眼睛的轮廓在脸上标准地做出了一对金鱼造景,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好饭不怕晚。”

雷建华敲敲桌子,“说吧,好好的会议室不待,把我们叫到这儿来,出什么幺蛾子?”

李维民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破冰抓鱼。”他说着看了眼表,抬头赔笑,“现在还不到时候,我先来给两位领导汇报一下情况。”一边说,就一边示意旁边的技术干警配合他操作。

没两分钟,正面主屏幕上就有了画面,交替出现一份联合国禁毒署的调查报告,几页公安部抬头的文件,一组被查获的冰毒照片。

“几周前,公安部禁毒局通报我局,说法国国家警察总署怀疑他们查获的一批冰毒来自我省,成分鉴定和我省境内流出的冰毒完全吻合。公安部禁毒局希望我们调查这批冰毒的来源。经过分析和调查,我们怀疑这些冰毒来自我省的龙坪和东山地区。”

资料都是事先就准备好的,随着李维民的介绍,主屏幕上切换出一幅广东省地图,上面用极其显眼的标注将龙坪和东山的位置标了出来。

“东山这个地方,地形复杂,民风彪悍。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抗日战争时期的东江纵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粤赣湘边纵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东山和三丰地区作为他们的根据地……”

“李维民,”雷建华打断他,“你是汇报还是讲课?这些情况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长话短说。”

这会儿前方现场信号还没过来,总不好让俩厅长这么干坐着傻等,李维民有意把讲情况的战线拉长一点拖延时间,没想到这就被拆穿了,干笑一声,他言归正传地说道:“经过几个月的暗中调查,我们目前已经掌握了一些初步线索……”

也算给力,正说着,戴着耳机和前方保持通信的技术干警转头低低地喊了他一声,“李局,信号来了。”

李维民也不瞎扯了,精神一振,正色道:“接现场。”

技术员听令,墙上监控屏幕的画面被迅速切换成了不同的外景监控镜头。

四个实时传回的监控画面,一个看上去像是茶楼大堂,一个是茶楼大门外,还有一个是人群熙攘车流不息的街道,最后一个是点位很高的俯视角,正对着一栋小楼的一片造型精致的小窗户。

在场的哪个人都不是外行,王志雄跟雷建华对视一眼,从监控画面拍摄的角度都能看出来,这是隐藏在各个外勤干警身上的记录仪实时传回的画面,除了大堂、门外和街道,最后那个俯角的,应该是潜伏在茶楼对面制高点的狙击手的记录仪传回的画面。

什么行动,连狙击手都用上了?

王志雄看了李维民一眼,“这是……?”

“这是佛山的一家茶楼。”李维民说着打开了指挥中心前排控制台上的话筒,“杜力,现在什么情况?”

被他点名的警员正在一辆伪装成封闭式货车的公安指挥车里,耳朵上扣着监听耳机,面前设备屏幕上是跟指挥大厅监控里同样的画面。

耳机里听见李维民问,他一边操作设备切画面,一边汇报道:“李局,各组已经就位,鱼钩还堵在路上,估计还要一刻钟。”

杜力的声音直接在指挥中心开着的外放音响中想起来,李维民对着话筒问:“鱼饵什么情况?”

“都在包间。”随着杜力的声音,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画面被切换成了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

隐秘悬停在某个窗口的无人机视角被微微调整了一下,随着镜头的推近,窗内包间里的情况被清晰地传了回来——包间里一共两个人,都是男的。

年轻一点的仿佛有些紧张,在沙发里坐立不安地时不时看向包房紧闭的门,左顾右盼中仿佛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他从茶几上拿起“冰壶”,打开了火机在“冰壶”一根试管的底部慢慢烤着,片刻后叼住另一只吸管,急切地吸了几口,紧张不安的急躁借由冰毒的麻醉,这才慢慢舒缓下来,茶几另一侧放着把手枪,片刻后,他收起打火机,一手拿着冰壶吸粉儿,一手把枪够了过来,放在手里若有所思地把玩了两下。

而在茶几的另一侧,另一个年纪更大些的,正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时不时地频繁看表,从无人机的角度,他离窗口远了些,表情看不真切。

透过无人机画面,新来的王厅长明白过来,这是扫毒行动现场。他沉吟一瞬,看着另一侧监控画面中原本在街道上行车的那组画面已经行至茶楼门口,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在茶楼附近叽叽喳喳玩自拍的“游客”们,他在这一行上干太久了,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游客是便衣们伪装的,“现场是东山市局的同志?”

崔振江摇头,“不,都是省厅禁毒局侦查科的同志。”

王志雄不解,“既然是东山的事情,怎么没有东山的同志在场?”

崔振江谨慎地小声解释道:“厅长,您刚来,可能对龙坪和东山地区的情况还不是十分了解。本地宗族观念很强,无形之中形成许多大大小小的保护伞。我们出于这个担心,整个行动都没有向东山市公安局通报。”

正说着,主屏幕上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原本把玩手枪的那名男子也站了起来,似乎也显得焦躁不耐,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不时抬手看表。

雷建华盯着画面中那人的脸,“他们是什么人?”

随着询问,主屏幕的一半画面保留了无人机的监控,另一半切换出蔡氏兄弟和刘华明的照片,李维民解释说:“蔡启荣、蔡启超兄弟俩是东山市南井村的村民,房间里站着的那个人就是蔡启荣。蔡启荣的弟弟蔡启超十年前因制假币被判刑三年,在狱中服刑期间结识一个台湾毒贩刘华明,学会了制毒的方法。出狱后就伙同哥哥蔡启荣一起制毒,从K粉到冰毒什么都做,但量并不大。”

王志雄疑惑,“对付小毒贩要这么大排场?”

李维民回过头,语气凝重,“今天这场交易的背后,是高达一吨的冰毒。”

“……”新厅长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随着他们说话,屏幕上打出了另一张照片,李维民指着画面里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介绍道:“买家,香港商人赵嘉良,这批货的最终出口就是法国。”

王志雄点头,指着屏幕上无人机对准的茶楼包间,“所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交易现场?”

“不,验货地点在另外一处,赵嘉良的手下会在另一个地点找蔡启荣的弟弟蔡启超验货,茶楼这边会等待验货的消息,一旦那边确认无误,赵嘉良会付给蔡启荣二百万现金。”

“验货地点在哪儿?”

李维民沉声说:“南井村北山的养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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