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伸手便接住了我抛给他的面饼,看着我,苦笑了一下。
站在那里,一语不发的啃了起来。

全无上一次我们在此处打尖休息时的意气飞扬,喋喋不休。

我存心想逗他说说话,解解他满脸的沉闷。

便一边啃着面饼,一边说道:“这里越来越荒凉了。”

“贺兰,记得上一次,你还吓唬我说,会在这里遇上狼群。”

“现在不要说狼群。估计连鬼都碰不上了。”

贺兰头也不抬的说道:“我那是不知道,随口乱说的。”

“谁不知道你是这边塞有名的雪狼将,可以驱狼役虎。”

“这大荒的狼群,对你,可谓真正的死心塌地。”

“这里便是真有鬼,也被你给吓跑了。”

我笑道:“贺兰,咱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

“我就那可怕?鬼都吓得跑?”

贺兰终于忍不住笑了:“庭宇,我并无诋毁意思。”

“只是,每次我想起涵谷潭边。”

“那些狼群因为你,不惜用自己的血肉之躯。”

“阻挡殿下跳潭时,我就觉得你真是可怕。”

“你到底有一种什么样不可思议的念力,才会那些狼群如此?”

我不禁鼓鼓嘴巴,申辩道:“我没有,好不好?”

“那天,我跌入潭水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哪来什么念力?能影响那些狼群?”

贺兰笑道:“所以说嘛,你不但可怕,而且还厉害。”

我对他做了一个鄙视的神情:“多谢贺兰将军夸赞。”

贺兰把最后一点面饼塞进嘴巴里:“殿下为你准备的干粮不错。”

然后,一边咀嚼着,走过去解开我和他的战马,拉到水洼里饮水。

我立刻为简渊抱不平道:“嘿,你个没良心的。”

“这些干粮,只是殿下为我一个人准备的吗?”

“没见我扔给你的,是块大的吗?”

贺兰故意笑道:“所以啊,我才说,殿下为你准备的干粮不错嘛。”

我顿时语塞,难道,这看似大小不一的面饼,还有什么名堂?

我便举起手中还剩下一小半的面饼,无奈晨光黯淡,完全看不出什么名堂。

贺兰听我没有声音,扭头见我举着手中剩下的面饼反复查看。

“腾”一下笑了:“庭宇,你还真信啊?”

“放心吧,殿下不会叫人往你的面饼里加糖的。”

“我是说,殿下日理万机。”

“为我们准备干粮,竟还细致到大小。”

“一点都不浪费,难道不是不错吗?”

听贺兰这么一说,我也笑了。

“可不是嘛,边塞上本来就口粮金贵。”

“如果你不是托我的福,千里驰援卫城。”

“能吃到这样香香的大面饼?想都不用想的好吧。”

却愣是没有听出来,贺兰最后那句话的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我们很快便到达了青山城,却只是穿城而过,并未做丝毫停留。

随着我们战马的步伐接近海内的土地,压在我和贺兰心头的重负似乎越来越重了。

因为,我们逐渐开始遇见流民。

所谓流民,就是不肯跟随官兵撤退,自行逃离战败城池附近的老百姓。

在西秦的律例里,擅自脱离朝廷的流民,等同叛民。

一旦被官兵遇见,是可以就地格杀的。

所以,这些流民,似乎想往更荒凉的地方奔逃。

可能,在他们的念头里。

越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才能没有恐怖的兵乱。

并且,因为选择脱离了朝廷。

越是荒凉的地方,也才更能逃脱朝廷官兵的追捕剿杀。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

就在不远的前方,看似渺无人烟的西秦万里边塞上。

照样是杀伐不断,战火绵延。

这些流民,无一例外,都是面黄肌瘦。

苟延残喘的老人,骨瘦如柴的孩子。

令人望之,万般不忍。

简直还不如在空旷无人的荒野里行走,好歹能求个心安。

这些流民之中,竟没有一个青壮年。

可以知道,那些年轻一些的西秦男子,全部在海内海外的战场上了。

一直以来,贺兰都是一贯爱饶舌,喋喋不休的。

但是,看着眼前的情形,他却是分外的沉默。

我知道,贺兰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

说起话来,一副口无遮拦的样子。

其实他的心中,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有底线的。

这当然和他出身商贾之家,心中精于世故算计有关。

作为一个富豪之家的长子,贺兰自幼跟随其其父四处贸易奔波。

不但受到各种接人待物熏陶,还熟知西秦国政利弊。

但是,他却又更是知道。

有些话,尽可以说。

有些话,打死都不可以乱说。

尤其是妄议时政,贬评君上。

即使不被很多人听见,也会是麻烦无穷的。

所以,即便是和我说话。

只要涉及西秦国政,他也从不会把话都全部说完的。

哪怕他的父亲一直支持着二皇子殿下,但却只是暗地里的。

外人面前,是不可说出去的。

再次休息打尖的时候,我便故意对贺兰叹息道:

“西秦,还有希望吗?”

“皇帝昏晕,太子把持朝政。”

“为了稳固自己的储君之位,阴谋挤兑自己的兄弟。”

“竟不惜抛弃万里边塞,斯是可笑至此。”

“现在,又被人毫不客气的打到家门口。”

“你看看,这些老百姓到底是倒了什么霉?”

“竟然生在这样一个国家?供奉着那样的皇帝太子?”

贺兰却自顾咔嚓咔嚓啃着自己的面饼,并不答话。

我很不满意的了贺兰一样,哼,想必这就是他们一味的愚忠。

无论皇帝怎么样,太子怎么样,他们也不愿意多说一句指责不满的话。

除了害怕招惹是非,更多的,却是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忠于主上的思想吧?

好像我那位义父李阔海,他驻守的边塞,老是被外族侵略。

在他心里,可能并不是朝廷的不作为,不愿意重视。

当然了,他也不会承认,是他这位戎边大帅不努力。

而是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像贺兰,哪怕我故意引逗。

他也不愿意对这些话题,发表什么意见。

我想,他虽然忠心耿耿的追随二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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