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乩馆从无宴请,很少待客,赵胤和楚王也少有交道,因此这无乩馆,赵焕统共没来过几次。
站在门口看着这清冷深宅,他能回忆的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年幼的时候。因为他和赵胤同年同月同日生,母亲很是希望他俩能多多往来,可惜,两人性子南辕北辙,根本就合不来,偶尔在宫里碰上,父母在前,就多说几句,父母不在前,也就算个点头之交。

今儿赵焕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来了他的小娇娘,阮娇娇。

门房毕恭毕敬把他迎进去,正准备回身关门,外面便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转瞬间几个人已在门口下马,一阵风似的蹿上台阶。

“等等!”

门房探头一看,是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

“请问,您找?”

来人哈哈大笑,“我找赵胤。”

在无乩馆门口直接叫赵胤的人,其实不多,便是当今皇帝不还得称呼一句“爱卿”,怎么这人这般没礼貌?

门房皱着眉头,正要把人打发了,又一个戴半边面具的黑衣男子走过来,沉声道:“麻烦通报大都督,兀良汗二皇子求见。”

兀良汗二皇子。门房惊了惊。

“求什么见?”来桑摆了摆手,大步往里迈就要进去,“赵胤叫我来的,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找他。”

来桑这人长得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人,门房被他一推,根本摁不住门板,见状,两名侍卫按刀走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

来桑看他们这样子,挑高眉头就要发作。

“你们家主子的贵客,你们还敢拦驾不成?”

看他耍横,无为刚想伸手拉他,就听到一声轻慢慢地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兀良汗二皇子驾到。不用通传了,同我一道进去吧。”

无为和来桑的视线,同时落到了赵焕身上。

赵焕只手负在身后,面貌俊朗,颀长挺拔,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她身侧的女子,花容月貌,皮肤白皙,身段娇软,见到陌生男子,连忙垂下头,露出饱满的额头,羞赧不安,令人垂怜。

来桑不知赵焕是谁,看他说话温和有礼,很好相处的样子,随即朝他拱手行礼道:

“敢问兄台哪位?”

赵焕回礼:“在下赵焕。”

“赵焕。你也是姓赵的啊?”来桑眉头蹙起,还在念叨,“你跟赵胤什么关系?”

无为赶紧拿眼神制止他,带头行礼道:“向楚王殿下请安。”

来桑一怔,微微皱起眉头,大喇喇盯着赵焕瞧。

“你就是大晏那个不务正业的王爷?”

无为轻咳一声,来桑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向赵焕再次行了个礼,“王爷不要见怪。我并无恶意。实不相瞒,我在兀良汗也是个人人唾弃的王爷,咱们彼此彼此。”

赵焕微笑,“无妨。请吧,二殿下,”

来桑迈开大步,摊手道:“楚王殿下请。”

无为默默跟上,与赵焕的长随和阮娇娇一同走在他俩的身后,眸底不免有隐隐的焦灼。可惜,来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担心,一路与赵焕有说有笑,丝毫不拿人家当外人,将赵焕那些“口口相传”的风流韵事揭开来,还向赵焕求证。

气氛古怪异常。

除了来桑不尴尬,每个人都很尴尬。

无为一直处于要怎么去提醒来桑的头痛中,直到走到无乩堂前,看到赵胤和时雍,这才歇了心思,默默叹口气。

赵胤看着几人走近,礼数周倒地行礼。

“不知二位殿下光临,有失远迎。”

嘴上说“有失远迎”,可他站在这里等待,并没有想去迎接的意思。对赵焕来说,这是心照不宣的客套和疏远,可是来桑是听不出晏人的弯弯绕绕的,虎眼一瞪,便拉下了脸。

“大都督分明就没想来迎接我们吧?”

“……”

四周静寂一瞬,尴尬。

赵胤淡淡看他一眼:“二位殿下里面请。”

这不是忽视他的存在吗?来桑哼了声,一脸不悦,可谁让这里是大晏京师,不是额尔古,他再不高兴也不能吱声,于是,趁着赵胤转身待客的时机,三两步蹿到时雍的身边,小声叫她。

“阿拾,可有想我?”

时雍斜他一眼,视线转到他的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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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瘸子有何可想?”

来桑听无为的话,最近常去良医堂问诊,也听阿拾的话,每日忍痛做腿部复健。可惜,伤口恢复了,被损的筋脉却是再难复原,无论他如何努力,那条腿似乎都短了些,走路始终有一点跛。

“可恶!”

来桑侧目瞪着她,用大晏话吼她。

“君子不揭人之短。”

时雍道:“我是女子。”

“女子不是君子?”

“女子便是女子。”

“为什么你们大晏的女子不是君子?”

无为真想痛打他一顿,可来桑是殿下,再奇怪的言论他也只能听着,然后面无平静地轻咳一声。

“殿下,大都督有请。”

来桑这才转头,当他发现赵胤那表情就像是被人戳了脊梁骨似的生硬时,心里便又舒坦了很多。这人砍伤他的腿,来桑就是要让他不舒服。

“急什么?大都督和楚王爷有要事相商,我没什么事,就和阿拾说说话就行。”

无为:“……”

时雍:“……”

赵胤目光冷冷淡淡,“殿下来找我,就没要事?”

来桑瞧着他就不高兴,哼了声,“不是你说愿意为我画像的吗?那甚好,你先和楚王说话,等你们说好,就给我和阿拾画像吧。”

时雍再次对暴躁小王子无语。

怎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呢?

她瞥他一眼,小声道:“进去吧殿下,你若是当真没事可做,大都督一会儿就能给你撵出去了。”

这好心提醒,来桑听入耳朵里了。

阿拾还是向着他的啊。

这么一想,他下巴抬了抬,大方地走进大堂,在左侧的客位入座。

阮娇娇非妻非妾,便是楚王爱宠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身从,她不敢坐,就像个丫头般陪站在赵焕的背后。

在时雍出现在无乩堂前那一刻,阮娇娇就注意到了她,感觉很是面熟,可是时雍一眼都不看她,就像从来不曾识得一般,又让她打消了疑惑。

毕竟那日救她的人,是个小厮。当时她双眼模糊,看得也不太清楚。

客人入座,婧衣领了两个小丫头进来送茶。

大概是阮娇娇的美貌太过招人眼睛,婧衣的视线几次落在她的脸上。

阮娇娇也注意到了婧衣的打量,朝她微微一笑。

“不要紧张。”赵焕对阮娇娇当真是怜惜,看她站在一旁局促不安,心疼地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发现赵胤目光冷冷地望来,他又浑不在意地朝赵胤笑笑。

“大都督,我这小妇人怯生得很,让你看笑话了。”

赵胤平静地点头,“是很可笑。”

这回答这表情简直太有赵胤的个人风格了,时雍差点没忍住笑,生生憋住了。

赵焕蹙紧眉头,有些不悦,可赵胤就是这样的为人,他也没法多说。

又是来桑。他左右看看,爆笑出声。

无为看了他很多眼,最后无力地低下头,木桩似的杵在他背后。

赵胤安静地看着赵焕,仿佛没有听到来桑的声音,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冒犯或者可笑之处,而是面不改色地问:

“楚王殿下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赵焕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这小妇人那日在府中受了点委屈,染上隐疾,听闻大都督府上有一位精通妇人之道的女医士,便想带她来求个诊。”

精通妇人之道的女医士?

这说的不就是阿拾么?

时雍刚才没有太注意赵焕。

或许是不想,或许是不愿,或许是潜意识回避,并不想看到他和他的娇娇娘子,可是听他提到自己,眼风还是不经意刮了过去。

赵焕和阮娇娇刚好也在看她。

阮娇娇温温弱弱地一笑,赵焕却是似笑非笑。

眼睛盯着她,话却是对赵胤说的。

“不知大都督,可否割爱,把人借我一时半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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