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把时雍接到了上次的殓房。
除了赵胤,还有杨斐和另外几个侍卫在场,还有魏州带人守在外面,阵仗很大。

这一次,锦衣卫为时雍准备了全套的刀具,比宋长贵手上那些家伙漂亮得多。

刀子明亮刺眼,刀身薄透,有种削铁如泥的感觉。

时雍戴上新手套,拿起一把刀,在指尖轻轻一抹,“不错。”

看她凝视刀子半天不动,杨斐嘴又欠了,“你赶紧的,别装神弄鬼!”

“铮!”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时雍手腕一翻,刀子从半空划过,将杨斐左臂半副甲胄削去,吓得他脊背绷紧,差点没尿。

“你干什么?”

“刀好快。”时雍一笑,明明漆黑单纯的眼,看他时却满带杀气。

“你来帮我。”

杨斐:……

他有点不敢。

可是刚挨了军棍,哪怕谢放悄悄放了水,屁丨股还痛着呢,大人都没有反对,他就得听这个女魔头的……

下意识把阿拾划成“女魔头”的阵营,杨斐自己也吓一跳。

“我怎么帮?”

时雍朝他伸手:“夹子。”

杨斐一只手掩着口鼻,一只手递东西,都快被熏死了,却见阿拾半分动容都没有,视线专注在尸体上,浑然忘我。

杨斐斜眼一扫,发现大都督也是如此——视线专注在阿拾的脸上。

“刀。”时雍道。

“哦。”

“专心点。”

“……”杨斐瘪嘴巴。

时雍速度很快,一把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灵气,切割角度匪夷所思,剥开的尸体说不出来的工整,手法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仵作都要熟练……

可她明明只是一个女差役啊!

看来宋长贵是个有本事的人,把女儿教得这样厉害。

时间仿若静止。

在这场静寂的解剖中,时雍没有表情,脸色平静得近乎虔诚,眼窝深处的冷静有着对尸身的敬畏和尊重,可是那漫出眼眶的火焰,又仿佛附着了某种灵魂……

杨斐不禁胆寒,

若是她用剥尸的手段杀人,又是怎样?

“大人,是中毒。”时雍突然抬头,嗓子有点哑。

杨斐从思绪中被拉回,吓一跳。

时雍把刀递过来,他乖乖地接过,动作比自己想象中更为恭敬。

“死亡时间在七月十四一更到三更之间。”时雍重复了之前的判断,说完犹豫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赵胤,“可是,他们并非死于蛇毒。包括张芸儿。”

顿了顿,她抿抿嘴唇。

“张芸儿是先中毒,再被蛇咬的。致命死因是毒,不是蛇。”

这个结论令人猝不及防。

殓房里冷风阵阵,莫名悚惧。

只有赵胤面无表情,“什么毒?”

时雍深深看一眼冷气逼人的指挥使大人,平静地说:“民女学识有限,看不出是什么毒。”

“是吗?”赵胤淡淡看她。

“不敢欺瞒大人。”时雍低头。

“你父亲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张家九口都死于蛇毒。”赵胤看着她,冷哼一声,“野蒺藜、蛇爪果、鱼腥草,金银花、乌韭根、赤上豆……这些药材,如何能让宋仵作误以为是蛇毒?”

“我父亲是个老仵作,经验自是比常人丰富。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在面对赵胤时,时雍总会给他几分面子,低头的姿态看上去极为乖顺。

“而且,民女以为,除了药方上具明的药材,应当还有别的毒源。”

“我怎么信你?”赵胤问。

“大人不必信我,只信证据就行。”

时雍眉梢沉了沉,又说:“我怀疑张家人不是他杀。”

不是他杀?杨斐瞪大眼睛,看赵胤不说话,吸了吸鼻子里的棉花团,含糊地说:“一家九口难道还能全体自杀不成?”

时雍笑了笑,眉眼冷淡,一身傲气藏而不显。

“我若说是张芸儿自己熬堕胎药,害了一家九口,你们怕是不敢相信吧?”

这番论调属实有些荒唐,让人难以置信。

“药方上没有的药?”赵胤想了想,拂袖转身,对门口等候的魏州道:“彻查宁济堂。”

时雍站在原地,慢吞吞取手套,

背后冷风拂动,飞鱼服发出丝丝地响。

“别让我发现你撒谎!”

时雍转头,一脸的忠厚老实,“民女不敢,句句真话。”

赵胤看她片刻,冷着脸走了殓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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