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城,宁国府。
前厅。

李婧大着个肚子,却也是一身男装,周边六个嬷嬷侍立着,恭敬的坐在客座,将主座让给不请自来的当朝元辅韩彬。

韩彬看着李婧,摇头道:“非常人办非常事。贾蔷此子从不循规蹈矩,天下间敢让妾室留守,还执掌如此大一份家业的,再找不出第二人来。看你这情形,也没几日就能生了罢?”

李婧笑道:“劳半山公牵挂,还有二月光景,不急。”

还有两个月?

肚子都这样大了……

李婧看出了韩彬的疑惑,抚额惭愧道:“就嬷嬷和郎中所断,怕又是双生子。”

韩彬:“……”

顿了顿,他笑着感叹道:“老夫虽然知道合该贾家兴旺,可也没想到旺到这一步。好像离京前,还有几个?在南省也没消停罢?”

李婧笑了笑,道:“是。”

“好啊!”

韩彬感慨道:“人丁兴旺,是一个家族兴旺之始。如今贾蔷就要封王了,可谓是多喜临门……”

封王?

李婧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虽不知是甚么心思,但显然不是喜色。

韩彬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惊。

也难怪天子对贾蔷猜忌如此之深,连他身边的妾室,对封王都无一分喜意,眼中如何还有朝廷?

李婧虽看不出韩彬在想甚么,好在也给出了疑惑:“半山公,国公爷一心想为朝廷开拓海疆。眼下就封王,等以后再立下大功,又该怎么办?”

到底是经手外面事的人,虽是女流之辈,也知道位极人臣封无可封不是一件好事。

韩彬叹息一声,道:“许多事你不知道,能争取到这一步,已经极为难得了,里面还将林如海的一生功绩都算在其中。至于今后的事,等贾蔷回京后,再由他自己来争取罢。总之,眼下他回京,不会有甚么危险,这一点,老夫保证。”

这个分量其实已经很重了。

韩彬是真不以为,隆安帝在眼下会将贾蔷怎样。

毕竟拖延下去,新政每多行一天,朝廷的底蕴就会加深一分。

而这多出来的一分,也要比德林号强的多,就看怎么用!

相反,若是杀了贾蔷,只贾蔷一南一北两个小妾,就不知道会做出甚么事来,尤其是南边那个。

此时此刻,韩彬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手里,到底掌握着甚么样的能量……

李婧闻言笑道:“半山公的话,国公爷自然信得过。只是这些话合该同国公爷说,与我一个妇道人家说,又有甚么用?半山公总不会以为,我能代我们国公爷做主罢?”

韩彬面上不笑了,缓缓道:“这些事,老夫当然会直接书信贾蔷。但眼下要紧的是,德林号名下的酒楼、茶肆、戏台班子、说书楼、冰室,还有最重要的漕运,必须即刻恢复。眼下四处都是诋毁圣恭之妖言,因发动的是百姓,正是以往贾蔷一贯的手法,是老夫以身家性命在御前做了担保,绝非贾蔷所为。而想洗刷嫌疑的最好法子,就是由你们来破除这些妖言。

林府之事,朝廷已经有了交代。那三百名士子悉数革除功名,发放安南,等于将生死都交到贾蔷手里,任他发落。

恪荣郡王李时被圈了起来读书,等于废了一半。

皇上原本要亲自落笔罪己诏与贾蔷,是老夫劝下了……这要写出来,才是种祸之本!

但皇后娘娘,也会亲笔书信一封与贾蔷,告罪缘由。

亘古至今,何曾见过有如此向一臣子让步的朝廷和天子?”

李婧到底城府不够,轻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怕……”

韩彬生生气笑,眯起眼道:“无论怎样想,但见招就要出招。朝廷做到这一步,你们贾家若没有相应的回应,就是你们的不对,明白吗?便是如海此刻醒来,也必是要让你们即刻恢复!”

李婧没有迟疑太久,缓缓道:“好,就依半山公之言。”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禀告声:“太子殿下驾到!”

结果几乎同一时间,李暄的身影就出现在前厅。

一手撩起门帘,风风火火的进来。

韩彬见之皱眉,沉声道:“太子,何故在此?”

往臣子家跑和回自己家一样随意,着实不像话。

李暄却惫赖浑笑道:“这不是怕李婧不给元辅你体面吗?”

话没说完,就见韩彬面色骤变,厉声道:“臣子妾室之名,也是太子能叫的?成何体统!!”

李暄还是有些怕这个老?头的,连连道:“好好好!算我失言,算我失言成了罢?不过贾蔷在时,是他让本宫这样称呼的。他这小妾是花木兰一样的女中豪杰,江湖儿女,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你老也真是……”

韩彬收敛了怒气,语重心长道:“如今外面那些人对太子极不友善,恨不能处处挑殿下的毛病。果真让外面知道此事,东宫失礼,绝非好事。”

“知道知道知道……”

李暄一迭声应下后,问李婧道:“贾蔷家的,半山公的话你都听了没有?赶紧照着办,眼下愈发危险了,云妃才生了个妖孽出来,父皇怕是要大发雷霆,这个时候谁顶着来,就是上赶着找死。贾蔷不在京,此事本宫放心不下,特意跑来叮嘱一声。赶紧的,召集人马赶紧辟谣。”

听闻此言,李婧也变了面色,韩彬更是倒吸了口冷气。

他知道天子近来心性愈发不稳,每日用阿芙蓉的量也不断在增加……

说实话,天子能冷静下来处置贾蔷一事,韩彬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他本来就只求莫要再生出是非来,刺激本来心性就已经很薄弱的天子。

万万没想到,到底又出了如此恶劣的坏事。

也难怪,李暄都吓的不敢在宫中待了……

李婧未敢多疑,告罪一声起身出去吩咐事宜,的确拖不得了。

眼下还不到彻底撕破面皮的时候,两败俱伤从来不是他们的选择……

等李婧出去后,韩彬沉声问李暄道:“太子,到底怎么回事?岂有诞下妖孽之说,实在荒唐!”

李暄提醒道:“元辅,莫要多想许多。乾西宫那边的事,都是戴权老狗一手包办的。母后早不理宫中事多时,如今宫事皆由皇贵妃带着几个嫔妃在处置,但也插手不过去。”

韩彬闻言,面色舒缓下来,不过随即就更难看了。

因为越是这样,越是往隆安帝心口,又狠狠插了一刀……

然而越是担心甚么,事情就越往此方向上发生。

正当他忧心忡忡之时,有军机处行走急急来报:

天子,开杀戒了!

乾西宫二百一十三人,皆斩!

包括,云妃……

……

南海之畔,德林讲武学院。

七海堂。

贾蔷看着齐筠送来的一双鞋,脸上的笑容敛都敛不住,道:“这个东西,将为我德林军克敌制胜的一大终极法宝!”

自小琉球而来的徐臻闻言颇有不服,懒洋洋道:“国公爷,至于么?不就是一双破鞋?”

“你懂甚么?”

贾蔷瞪一眼,问道:“水师不算,大军在陆上,最重要的是甚么?”

徐臻见他如此郑重,也收敛了懒散的德性,想了想,道:“是……火器补给?”

贾蔷笑了笑,道:“那些都重要,但没火器就不能打仗了?我告诉你四个字:兵贵神速!”

徐臻闻言后,又看向贾蔷手里那双底有些奇怪气味也有些刺鼻的鞋,若有所思道:“就这个?”

贾蔷点头道:“就这个!仲鸾,你知道眼下前往安南、暹罗等地的人抱怨最多的是甚么?”

“没鞋穿啊?”

徐臻笑问道。

贾蔷道:“本地土著,对当地常年多雨已经习以为常,地面常常成为‘江海’也无所谓。可咱们的人不行,谁受得了每天下两个时辰的雨,地面都是水坑?”

“那这样的鞋也防不住啊……”

徐臻指了指贾蔷手里的鞋。

一旁齐筠没好气道:“就不能有像靴子一样的胶鞋?”

贾蔷也放弃和徐臻废话,同齐筠笑道:“有了那样的胶统鞋,咱们过去的人才能真正在那边站稳脚!而我手里的这双,是给小琉球练的兵穿的。穿上这样的胶底鞋,队伍可比正常的大军行进快两倍甚至三倍!”

徐臻“啧”了声,笑道:“前些时日我家老爷子跑小琉球去了,亏他摸得着。好家伙,这一见我爹差点没当场激动的晕过去。小琉球如今共有民十八万七千三百六十八人,就这,还每天有人往岛上搬!国公爷,连我家老爷子逛了逛都夸赞,真真是一座宝岛啊!稻米一年三熟,甘蔗漫山遍野,各种瓜果到处都是。还有鹿……今年岛上来这么些人,光靠打鹿肉、捕鱼和吃瓜果,就吃的比在大燕强十倍。不过咱们汉家百姓,从不好吃懒做,即便有吃的,还是第一时间垦荒开地。岛上欣欣向荣啊,我家老爷子说了,给个巡抚都不换!”

贾蔷呵了声,道:“你看你那一脸假笑,高兴个屁啊!说说吧,怎么回事?你这突然跑来,若说没大事,谁信?”

徐臻闻言脸一下垮了下来,惨然道:“国公爷救命啊,伊丽莎白有身子了……”

贾蔷闻言,和齐筠对视了眼,笑道:“好事啊。”

徐臻眼圈都红了,道:“只一个有身子是好事,可约翰娜也有了!”

卧槽!

“禽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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