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将军府。
大战方休,怀远侯兴觉心情沉重的回到将军府。

残酷的战事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因为世子兴远擅启兵事,怀远侯府可能被问罪带来的巨大压力。

为了竖子辈一个人情,落到这个地步,兴觉心中大恨!

若是反悔能改变现状,他早就和贾家决裂了,成仇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却不成了,还指望着人家在京城周转,这他娘的都叫甚么事……

刚刚落座,兴觉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佐官就急急送来兵部公文并朝廷邸报。

兴觉本不愿理会公事,只是见佐官神情着实异样,心中一惊,也愈发沉重,以为许是朝廷终于要治罪了……

莫非,是要押送回京问罪?

兴觉大手接过了公文、邸报,只扫了一眼开头,整个人就一个激灵!

他惊的霍然站起,眼睛圆睁,满脸的不可思议,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只见邸报上大字书写:

宣镇大捷,破敌八万!

宁公贾蔷,阵斩博彦汗!!

佐官在一旁道:“卑职也觉着不可能,鞑子自幼生于马背,长于马背,打猎射箭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天生就是打仗的好手。宣府镇城撑死也就二万兵马,就算不是京城的老爷兵,可论起战力来,也就勉强能守住城池不失,怎么可能二万破八万?再者,博彦汗被怯薛军保护着,正面相对,五千怯薛军能敌三万大军,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人烧了粮草,还如入无人之境一刀毙杀?”

他也明白,朝廷为了宣扬赫赫武功,功劳都会夸张一些,但这也太夸张了罢?

兴觉说不出话来,他又打开兵部公文,这里面写的就翔实许多,他拧眉细细看了足足一柱香功夫后,方叹息一声道:“竟然是真的……”

佐官满面惊容,还未开口,就听兴觉厉声道:“传令!”

佐官即刻站直身体,沉声应道:“在!”

兴觉深吸一口气后,扬了扬手中邸报,道:“去将这份邸报送去给辽西蒙古纳穆塞汗,问问他,战还是不战!若不战,就规矩认罪称臣,派世子入京,到理藩院好好学一学如何当一个汗王!

若是战,我大燕宁国公将于十日之后,亲提十万虎贲,与他会猎科尔沁汗王山!

他不是要寻贾家的不是,要治罪贾家满门么?那就让他自己去治罪罢!”

辽西蒙古,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万控弦。

论战力,远不如卫拉特蒙古。

如今卫拉特蒙古已惨败,连博彦汗都已经被斩了。

朝廷携此滔天威势,辽西蒙古脑袋里就算灌满牛粪,也不可能再打下去。

只是若如此,辽西大战的功劳,到底算哪个的?

郁闷!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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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兴觉心情愈发不畅时,却见世子兴远满面兴奋的走来,身后还跟着一陌生人,他眉头登时皱起,目光深沉。

兴远却不惧,兴觉连生八个女儿,他是从侄子过继过来的承嗣世子位的。

虽有人说他是兴觉跟他娘私通生出来的,但无所谓了……

兴远兴致冲冲的道:“爹,这是宁侯……不,这是宁国公派来的亲兵!”

兴觉虽心里如同吃了个苍蝇,可还是提了提精神,问道:“邸报本侯看了,宁……宁国公果然了得,将我等尸位素餐之辈都比下去了。不知国公可有何吩咐?”

商卓笑了笑,道:“国公爷让在下同侯爷并世子说一声:侯府对贾家援手之情,贾家必铭记于心。此次宣镇大战,火器营大放光彩。国公爷想问问侯爷,可愿让世子去火器营磨炼磨炼?如今国公爷为总理海师衙门一品大都督,将来海战皆以火器为重。若是侯爷愿意,就请世子即刻与在下回京,其余的他来安排。若是不愿也没关系,德林号有许多生意在辽东,愿与侯府合作。

国公爷说了:贾家,从不亏欠真正的朋友。”

……

神京西城,贾家。

大观园。

贾蔷归来时,元妃已与家中诸姊妹们做完诗,看完戏,正在赐礼。

贾蔷进来后哈哈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可赶上了。”

听闻此言,原还担心他会因王夫人事与元妃生出隔阂的贾母等人都放下心来,哄笑起来。

元妃亦笑,单让抱琴取来一支三尺余长的锦盒来,道:“宝玉他们送的皆是新书宝砚,蔷哥儿为少年英雄,与他们不同,就赠以此礼罢。”

贾蔷笑着接过,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贾蔷拿出来观看之,见剑身上竟可有青虹二字,登时动容。

元妃笑道:“旁的倒也罢,独此剑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出来,让我带家来送与你的。皇后娘娘说,这剑原为曹孟德所有,后赵子龙于长坂坡七进七出救阿斗时所得。娘娘你曾自诩要当赵子龙,今次立下大功,便将此剑赐予你,以为表贺。”

贾蔷往皇城方向谢过恩后,元妃又取来她自己准备的谢礼,是一条极上品的玉带,与蟒服相配。

贾蔷看了看其他人的礼,以贾母最多: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

余者不过新书,宝墨,金、银爵器等,宝玉亦不过如此。

他哈哈笑道:“坏事了,宝玉要哭!”

诸姊妹都笑了起来,宝玉啐道:“乱扯!只你好盯着这些,兰哥儿都不比了!”

元妃见宝玉还能与贾蔷取笑说话,心里又放心许多。

等贾母让贾蔷落座后,问道:“今儿献俘如何了?”

贾蔷摇头道:“今儿在宫里教训了阉奴,惹恼了御史大夫,就不让我去城下献俘了,只和皇上、诸王公大臣站在城门楼观看……”

贾母等皆有不平,元妃苦心劝道:“蔷哥儿在宫里虽受宠,却不该太过莽撞,下次可改了罢,何苦与戴权他们冲突?”

贾蔷笑呵呵道:“说起来,此事都怪大姑姑……”

贾母等人唬了一跳,元妃则笑道:“如何怪我?”

贾蔷道:“大姑姑如今是皇贵妃,皇后娘娘托付与六宫事,在内廷,除了皇上和娘娘外,数皇贵妃位份最贵重,有副后之称。娘娘居然还能被几个阉庶刁难?若是大姑姑能以雷霆手段,将他们治的服帖,又何须我一个外臣去宫里动手?”

元春闻言面色愧然又难堪,解释道:“戴权乃御前总管太监,我如何管得?”

贾蔷摇头道:“皇贵妃管不得他,却可以斩断他的狗爪子!那忘八使人在长春宫胡说八道,您也就听之任之?”

元春闻言一惊,道:“此事蔷哥儿也知道?”

贾蔷笑了笑,道:“宫里极少有甚么秘密……”

元春闻言愈发汗颜,道:“待我回宫后,就去处置了此事。”

贾蔷摇头道:“也不必了,方才我已经同皇后娘娘说了,娘娘打发了牧笛去处置。只是往后,这等事着实不必心慈手软。宫里是甚么地方,大姑姑必比我们更清楚。在那样的地方心慈手软,岂非摆明了让人欺上头?我能在宫里动一回手,却不可能再打第二次。所以宫中诸事,大姑姑还需强硬起来。其实只要不违逆皇后娘娘之意,余者皆在你手中,大有可为。”

元春缓缓颔首,道:“如此,我知道了……”

贾母劝贾蔷道:“皇贵妃难得归宁一回,你就同她说这些正经事?”

贾蔷哈哈一笑,道:“言之有理,那我说些旁的……”元妃看了过来,贾蔷笑道:“这园子空不得,一空就容易腐坏生虫,所以大姑姑走后,我打算让姑姑姊妹们都住进来,当是绣楼。不知大姑姑意下如何?”

元春喜道:“合该如此,否则实在荒废了。她们住进来,正是好事。”说着,还准备与诸姊妹分配起楼阁庭院……

正此时,执事太监却来启道:“时已子时三刻,请驾回銮。”

贾母、元妃等只觉得心慌,这骨肉匆匆相见,不过半日,就要再度分别,再见,尚不知何时。

贾母、薛姨妈、李纨、凤姐儿等都哭了起来,宝玉原无甚哭意,贾蔷拍了拍他肩膀后,就开始哭了……

元妃环顾一周,似欲将家人面容都记在心里,看罢,不由满眼又滚下泪来。

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薛姨妈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三叮咛道:“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

自古最痛者,无过骨肉至亲离别。

贾母自忖年事已高,宫里皇贵妃又岂能岁岁归宁?

是否还有再见之时也不好说,因此悲伤欲绝……

元妃见此愈发心如刀绞,看着白发祖母苍老年迈,又想起她艰难维持着一个家不散,又怜又敬,终以家礼拜下……

众人好一阵相劝后方起身,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回宫。

贾母好哭一场,这会儿疲惫不堪,带着宝玉,让人抬回荣庆堂安歇下了。

等长辈散尽,贾蔷同贾家诸姊妹笑道:“今儿都别回去了,原先不是都分配好了谁该住哪儿?正好被褥都是新置的,陈设家俬也都是现成的,改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搬进来罢!各处我都让人准备好了锅炉暖气,烧开片刻就热了,舒适的很!”

探春、湘云、惜春等活泼些的,登时蹦跳欢呼了起来。

一边招呼各自丫头、乳母,速去查看,准备迁居园内。

等她们四散去忙后,黛玉看着贾蔷笑问道:“连我也搬进来?”

贾蔷笑道:“自然!不过要是能不带紫鹃就更好了!”

一旁紫鹃:“……”

见自家丫头眼泪都快落下来,黛玉拉住她的手,啐贾蔷道:“休想!我们今儿就住进来,偏带着她!”

贾蔷哈哈一笑,就准备陪黛玉前往潇湘馆安置,却见吴嬷嬷匆匆走来,同贾蔷道:“前面传话进来,说扬州来人了,有要紧急事要见国公爷。”

贾蔷闻言脸色不好看了,他倒不是同吴嬷嬷生气,只是恼火一年到头就不能有片刻空闲时间么?

见他呼出口气,眉头拧起,吴嬷嬷低着头不敢说话,紫鹃也噤声,看出贾蔷心情不悦。

黛玉却笑着劝道:“快去罢,今儿我又不走,一会儿她们也都要过来,今儿晚上哪里肯睡?必是要热闹半宿的。你去去就来,我等着你。”

这话让贾蔷心中熨帖,同黛玉对视一眼后,笑着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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