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父子离去后,李婧看着贾蔷迟疑道:“爷,丁家会点头么?”
贾蔷思量稍许,道:“理智来说,丁家没有别的选择余地,户部在先生手里,当初丁皓又的确站错了队,漕帮内部还非铁板一块……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具备,丁家没有退路。但,人并非一味的理智。所以,七成罢。”

李婧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笑道:“果真可以?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帮啊!”

贾蔷嗤笑了声,道:“江湖,永远只是江湖。天下第一大帮,有朝廷大么?”

李婧白了贾蔷一眼,嗔道:“爷这是在教训我……”

贾蔷扬起眉尖提醒一句,道:“如今忠勤伯杨华执掌巡捕五营步军统领衙门,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猜杨华会把火烧到哪去?”

李婧笑不出来了,面色一肃,道:“金沙帮?”

贾蔷笑了笑,道:“要传令下去,先前那套野蛮扩张的法子,见好就收罢。原也不可能一直肆无忌惮的扩张下去,再吞并下去,就要触碰到朝廷的底线了。先前是做增法,接下来要做降法。把先前大肆扩张时收进来的垃圾,全部清扫出去。”

李婧闻言却迟疑了,道:“若是如此,怕会乱了军心……”

贾蔷摇头道:“既然会乱,那就不叫军心。瞧瞧漕帮,若四十万漕帮帮众上下一心,我敢这样同丁家父子说话?朝廷都不敢!金沙帮才多少人?不到两万人,就已经乱七八糟的,连漕帮都不如。砍人,狠狠的往下砍人,只留精锐。既然主动清扫出去会乱军心,那就想办法,送给杨华吃掉。再借此惨痛的教训,立下帮规。大而无当的东西,远不如小而精锐的刺刀更有威力。”

李婧闻言,想想今日丁家模样,登时大感认同。

金沙帮半年前,老幼病残加起来才两千人,这才多少时间,就扩充到两万人。

听起来的确了得,但李婧自己也清楚,这两万人用起来,远不如先前的两千人顺手。

她深吸一口气,点头道:“爷不说,我差点都被眼前的声势给迷住了眼,真以为自己有多了得……”

贾蔷摇头道:“不要紧,金沙帮毕竟是你的心血……不过小婧,你也要清楚,它真正的用处,还是在于掩护暗中那些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从扬州带来的三四百人,再加上新发展出来的下线们,随着金沙帮和兵马司轰轰烈烈的行动,却是润物细无声的悄悄扎根在别处。眼下虽不显,但也已经开始渐渐起成效,反馈回有用的消息了……

李婧点点头后,道:“爷放心,我省得轻重的。没有爷,金沙帮永远也上不得台面,绝不会误了爷的大事。我现在就去安排!”

贾蔷替她理了理耳边的一丝碎发,轻声道:“不要太着急,我们的时间还很多,足够实现咱们的愿望和抱负,要学会舍得。”

李婧重重点了点头,又主动抱了抱贾蔷后,方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已过子时,贾蔷也觉得有些困了。

回到小院,发现烛火已暗,显然两个小丫头撑不住都睡下了。

他自去洗漱了番后,想了想,却去了后院。

平儿说是要搬回来,可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搬,她已经又忙碌了起来。

想起平儿的温婉娇俏,娇啼时的哀婉……贾蔷心中生起火焰,脚步都加快了些。

到了小院,发现东厢耳房内竟然还点着灯,想来是小角儿和小吉祥两个调皮鬼还在贪顽。

不过贾蔷也没过去拘束着她们,正是爱顽的时候……

他进了中堂,而后去了里间。

烛火早已熄灭,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在屋里。

墙壁上挂着仇英的《吹箫引凤》图,下面则是一扇玉刻湖光山色屏风。

屏风前设一金丝檀木小圆桌,上面摆一龙泉窑缠枝莲纹壶,和四个莲瓣纹鸡心小碗。

贾蔷拿起茶壶,斟了一小碗温茶,一饮而尽后,绕过屏风。

屏风后光色更暗,他倒也没怎么在意,踩在金丝锦织珊瑚地毯上,去了鞋袜,撩起天青织金帐,就上了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

没多久,天青织金帐就轻轻摇曳了起来。

窗外明月渐渐西斜,月光越过屏风的遮挡,落在床前的地毯上。

有些奇怪的是,除了贾蔷的那双朝靴外,竟有两双绣花鞋……

火树银花,一夜鱼龙舞……

……

翌日清晨。

贾蔷难得赖了回床,躺在那张月洞架子床上,甚至都不愿去想昨夜的荒唐,满满的贤者状态。

平儿早就去了会馆,院子内也没旁人。

偷得浮生半日闲,贾蔷今日想清静一日。

不过也难,昨晚没回去,今早又没去膳堂用早,香菱都觉得不对劲,更何况晴雯?

两人寻摸到这里,就看到贾蔷悠哉悠哉的躺在床榻上不肯起。

虽然一大早的,榻边的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中就有香气喷出,可仍然难掩空气中散发的那种气味……

不问自知,昨晚发生了甚么。

晴雯、香菱都红了脸,晴雯没好气的白了贾蔷一眼,香菱则上前去拉起贾蔷,收拾床铺。

贾蔷懒洋洋道:“这一大早的,扰我清静做甚么?”

晴雯道:“再怎样,也不能不吃早罢?爷先前还教训我,不吃早饭糟蹋身子,转眼自己倒犯上了。”

香菱一边收拾床单,一边暗暗咋舌战况之汹涌,又有些纳罕,平儿似乎没这么……厉害。

却也没多想甚么,收拾妥当包起后,和晴雯一道拖着贾蔷去洗漱,然后让他吃早饭。

用完早饭,看看天色已经快中午了,贾蔷背起手,在府上散步。

正准备去后面,看看园子的进度,不想西府又派人来请。

虽不大想过去……但思量稍许,还是往那边去了。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到来事,还在抄手游廊上,就听到荣庆堂里一片欢声笑语。

他入内一看,见贾母、薛姨妈、王夫人俱在。

宝玉不知在说些甚么,姊妹们也和长辈们一起大笑。

打贾蔷承爵以后,宝玉这样高光的时候就不多了……

看到贾蔷进来后,李纨忙笑道:“蔷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有喜事。”

贾蔷闻言笑了笑,目光环顾一圈后,道:“喜事?甚么喜事?莫非是宝玉有喜了?”

“噗!”

探春正在吃茶,一口喷了出来。

宝玉跺脚笑骂道:“该死的!就知道你必是没好话!”

贾母也嗔怪道:“一来就欺负宝玉!”不过也没当真,又忙笑道:“不是宝玉的喜事,是姨太太家的喜事。”

贾蔷闻言一怔,却没看向薛姨妈,而是看向宝钗。

宝钗恍若梨花般俏美的脸被他看的面红耳赤,“哎呀”了声,也是否认道:“不是我!”

贾蔷闻言,无语的看向贾母。

贾母气恼道:“姨太太家只宝丫头一个?”

贾蔷闻言,这才笑开了,道:“薛大哥的喜事?真的假的?”

薛姨妈笑的跟菊花似的,点头道:“是真的,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户好人家。原是为了这事,才将蔷哥儿请来,一道高兴高兴。”

贾蔷心头一动,笑道:“应该的……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薛姨妈笑道:“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说起来,你们两府也都知道的,合神京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她家是‘桂花夏家’。”

贾蔷已经是面色古怪起来,那边宝玉却笑问道:“如何又称为‘桂花夏家’?”

薛姨妈有些自矜道:“她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其余田地不用说,单有几十顷地独种桂花。凡这神京城里城外的桂花局,俱是她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她家贡奉,因此才有这个浑号。如今大爷也没了,只有老奶奶带着一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可惜她竟一门尽绝了。”

贾母笑道:“咱们也别管她绝后不绝后,只是这姑娘可好?怎么就中意你家哥儿了?”

这话问出了大家的心声,薛姨妈笑道:“一则是天缘,二则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年又是通家来往,从小儿都一处厮混过。叙起亲是姑舅兄妹,又没嫌疑。虽离开了这几年,前儿她家夏奶奶上门来探视蟠儿,也不知怎地,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又没了儿子,一见蟠儿出落的那样,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见了儿子的还胜!死活邀我去她家做客,我也没多想,就见着了她家姑娘,谁知这姑娘出落得花朵似的,在家里也读书写字。

夏奶奶见我也中意她家姑娘,自然喜的不得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结亲。

她毕竟上了岁数,春秋已高,拉扯那么大一份家业,也是力不从心了。就想找个知根知底儿的好人家,连这份家业一并托付过去。”

听到这话,众人自然又是好一番高兴,唯独王夫人,心里有些吃味。

这样好的条件,便是说给宝玉也使得了。

那桂花夏家她也有所耳闻,想来也是家资巨万。

忽听贾母问道:“蔷哥儿怎不说话?”

贾蔷挠了挠下巴,一脸不该如何措辞,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也不好不答,他缓缓问道:“姨太太,那夏家女儿,莫非就是名唤夏金桂的那个?”

薛姨妈:“……”

贾母:“……”

王夫人:“……”

满堂人:“……”

这女儿未出阁前的名字,那叫闺名。

除了少数极亲近的通家之好外,外男如何能知?

因此,听闻贾蔷一口叫破夏家女儿的名字,薛姨妈等人,无不一脸的精彩。

当初贾母还担心贾蔷不近女色,影响东府开枝散叶,如今却到了遍识都中闺阁女儿的境界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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