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神情近乎亢奋,眼下殿内除了重新回到大明宫总管位置上的戴权外,便只有林如海一人。

所以他根本不吝啬笑声,连声大笑。

好一阵后,方看着林如海大声褒赞道:“爱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此案办的好,办的极好!大快朕心!”

户部实在太重要了,户部掌着全国各省的钱粮收支,各处关税、盐课、太仓银库、边镇粮饷、军储仓等等。

凡国家收钱花钱的地方,几乎都为户部所掌。

关键是,按照朝廷法度,户部自有一套行政体系,许多花钱用钱的地方,压根不必告知隆安帝。

隆安帝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去盯着户部,那是一套庞大繁杂的体系。

可是户部上上下下皆是景初旧臣,隆安帝想都能想到,户部的手有多松,养出了多少肥大的硕鼠。

大把的银子散出去,再层层盘剥克扣,养肥了一圈又一圈的蠹虫!

这些银子,却都是民脂民膏!

一面朝廷处处缺银子,一面户部又将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家当,胡乱糟践了。

隆安帝岂能容忍?

原本,隆安帝也只是指望着林如海能将户部看紧些,不要让那些习惯奢靡浪费几十年的臣子,在最后几年里将国库弄的一片狼藉。

毕竟林如海在朝中势单力薄,难以和整个朝廷旧势抗衡。

但偏偏,林如海就给了他这样大一个惊喜!

示弱了这么久,突然发动,以雷霆之势,横扫了户部六品以上的近百官员!

户部银库更是从上到下,连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放过。

能抄出来多少家财是小事,重要的是,从今以后,户部才真正算是隆安帝的银袋子了。

将财权归拢在手中,让隆安帝的主动性大大增强!

林如海倒看不出有甚么骄狂之色,眉眼间反倒有不少凝重,他缓缓道:“皇上,这个案子太大,最终还是会交由三司会审。到最后,大部分人怕都要落个无罪的结局。眼下,重要的是要快。绣衣卫那边,要尽快拿到口供,以及物证。仅仅有口供,臣担心势必要翻案。”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水的景初朝老臣,利益纠缠极深。

他们若想颠倒黑白,隆安帝和林如海这对君臣未必能拦得住。

皇权自然是至高无上的,但有的时候,又远没有那么强大……

隆安帝闻言则笑道:“朕已经让绣衣卫指挥使魏永,着重去查户部右侍郎黄益和那十八个分管银库的郎中、员外郎并主事了,爱卿放心,只要把这条线上的贪官蠹虫给打落打死,即便其他人被放出来,也断不是爱卿的对手了!”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道:“是臣多虑了。”

隆安帝摆手道:“后面的反扑,朕心里都有数。或许会有些恶心,但他们掀不起大浪来。主要是爱卿你自身立得住,他们对你无处攻讦!但,从今往后向户部伸手要银子的人,就开始肆无忌惮了。他们会疯狂的逼迫、围堵、问责于你。爱卿,你心里也要有数才是。”

林如海呵呵一笑,淡淡道:“原是预料中的事,皇上不必为臣担心。只是可惜了……”

隆安帝闻言一怔,问道:“可惜甚么?”

林如海微微眯起眼来,道:“可惜半山公他们不在,否则,仅凭此案,上下齐发力,便能做到玉宇澄清,将所有关联之人,一网打尽!然后,专注于朝廷新政!”

隆安帝变了变面色,眼中闪过一抹激动神往,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苦笑道:“爱卿倒比朕还急!不要急,不要急!朕与爱卿,还有时日!!”

林如海笑了笑,又干咳了两声,隆安帝见之,唬了一跳,脸色都变了,沉声问道:“爱卿的身子骨,莫非……”

林如海见他如此,心里好笑之余又感动,摆手道:“并不是并不是,臣这身子骨虽看着病弱,但感觉在渐渐养好。虽大好不了,但再坚持几年,不成问题。皇上不必担忧,臣还坚持的住。”

隆安帝闻言呼出口气,道:“往后每十日朕让王老供奉去林府给你诊治一番,调理调理。爱卿,日子还长,哪怕是为了朝廷,为了朕,你也一定要保重好身子骨才是!”

林如海谢恩罢,看着隆安帝的黑眼圈,也劝道:“皇上也要保重龙体,不可熬狠了。皇上万金之躯,才是国朝新政之本哪!”

隆安帝闻言,眼中却闪过一抹不自然。

他这黑眼圈,可不是熬夜理政理出来的……

……

布政坊,林府。

清竹园内。

黛玉坐在椅子上,左瞧瞧右瞧瞧,啧啧称奇道:“还真是高明呢,早上还鼻青脸肿着,眼下就快瞧不出来了。那位尹家姐姐,好手段呀!”

贾蔷眨了眨眼,转头问不远处忙碌着的紫鹃,道:“紫鹃,可是哪里的醋瓶子倒了?快去瞧瞧!”

“我把你这烂舌头的,又编排我!”

黛玉笑着作势要打人。

贾蔷笑道:“你当我这是免费的不成?”

黛玉不信:“她还能收你银子?”

贾蔷啧了声,道:“比收银子狠多了!”

“呸!”

黛玉信个鬼,皱了皱鼻子,嗔道:“又胡说!”

贾蔷笑道:“真的!她一下就看出来我用了江南杏子坞朱大先生的药酒,开口就要一罐。不过我没吃亏!”

“你做了甚么?”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

贾蔷嘿嘿一笑,道:“我问了她的生儿是甚么时候,也是巧了,居然是三月初十,还有七天。我就说,那好吧,这罐药酒就当寿礼……”

“噗!”

话没说完,不远处正吃茶的紫鹃,茶水咽了一半都给喷了出来,然后弯着腰在那拼命咳嗽。

黛玉一张脸也是忍的辛苦,咬牙啐道:“呸!我才不信,你会这样说?”

贾蔷举手道:“我给你起个誓!”

举起的手让黛玉一帕子丢倒了,黛玉今儿居家穿一身藕荷色绣并蒂莲纹裙裳,流云髻下,一双妙目中灵气溢然,似有秋水流转。

浅笑含嗔间,令贾蔷怦然心动。

“你看甚么?”

黛玉见贾蔷眼神炙热的望着她,俏脸飞红,红着脸问道。

贾蔷感慨道:“我在羡慕我自己,这未来的小日子,得多美啊。”

“呸!”

黛玉虽忍不住弯起嘴角,却还是啐了声,道:“我看你是想的美!”

贾蔷哈哈一笑,又问道:“今儿可有人上门来求云锦?”

黛玉摇头道:“还没有。”

贾蔷嫌弃道:“可见那些人有多蠢……唔,也不一定。”他忽然反应过来,道:“多半是受了先生的连累了。”

黛玉不解道:“爹爹?他怎么呢?”

贾蔷笑道:“先生实在了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户部那些零零碎碎的,今天被先生一锅烩了。这样大的动静,凶威昭著,其他各府暂时还不敢上门亲近。先生这是踩着无数尸骨,登顶朝廷计相大位,成为一方巨擘。等再过些时日,他将户部理顺了,再拉扯出一些心腹骨干来。嘿,他老人家就是当世权柄最盛的数人之一。到那时,林家门槛都要让人踏破了。”

“哎呀!”

黛玉听闻林如海居然如此神勇,惊喜叫了声,可随即不解道:“先前怎没听你说过?”

贾蔷幽怨的看着黛玉道:“先生连丁点儿风声都没跟我提起过……”

黛玉见他如此,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却还是善良的安抚道:“你那样忙,已经有许多事了。而且,先前帮了爹爹许多,爹爹虽然没说甚么,但也不想让你太操劳了些。”

贾蔷闻言释怀,点头道:“我就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岳父大人怎么着也不会防着我。”

“呸!”

黛玉闻言,先回头看了眼,见紫鹃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颤着肩膀偷笑,回过头来啐道:“再这样胡说话,仔细你的皮!”

贾蔷转过头嫌弃道:“紫鹃,我和你姑娘在这边说话,你跟个鹅一样在那‘呃呃呃’笑个啥?去去去,别打扰我们!”

黛玉护道:“不许欺负紫鹃!”

可也没说不让走啊。

偏紫鹃不识趣,她笑了半天,既辛苦又委屈,道:“侯爷,眼下都夜了,你留在姑娘房里说话,我不在跟前的话,回头姨娘必是要说我的。再说,也不像啊。”

贾蔷也不是真的赶人,只摆了摆手道:“那去给我沏杯热茶来。”

紫鹃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女红,上前斟茶。

贾蔷气笑道:“这个茶都凉了……我说紫鹃,虽然你们的针线活都能放到会馆那边卖,给你们分银钱,可你总得先把本分差事办好罢?”

紫鹃一下红了脸,急忙解释道:“侯爷,我……”

黛玉笑道:“好了,侯爷和你顽笑呢,去沏茶罢。”

紫鹃只好去沏新茶,等她走后,黛玉见贾蔷素来霸道的目光,愈发炙热的望着她,心头不由有些慌,娇嗔道:“不许这样看了,就会欺负我!”

贾蔷叹息一声,道:“甚么时候成亲啊……快一点啊,等不及了!”

黛玉俏脸如晕,羞恼道:“你怎不先和尹家郡主成亲?你去催她呀!”

贾蔷摇头道:“今儿尹家还问了,我说先生说了,想多留留你。尹家太夫人说,那就等这边做决定,万不会迈过你去。”

黛玉闻言,目光有些复杂,道:“尹家……还真是讲道理的人家呢。”

贾蔷点点头,不过又笑道:“尹家未来或许不可限量,但至少眼下,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尹家远不如先生。当然,尹家太夫人的确也是明白人,值得敬佩。”

黛玉道:“那你还只送人一罐药酒当寿礼?”

贾蔷叫屈道:“我这不是要先请示一下太太的意思么?”

黛玉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气道:“你非要欺负我不可,今儿我再不饶你!”

说罢,起身要来撕贾蔷的油嘴。

然而手刚伸过来,就被贾蔷握住,低头轻轻亲吻了下。

黛玉面如胭脂,正要责怪,就听门口传来一道咳嗽声,一下抽回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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