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皎皎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却懂事的可怕,知道用鬼气变化成花儿和小鸟来安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妈妈。
我心里头哽了一下。

鬼气,大概是我能皎皎留下的唯一东西了吧。

想到这儿,我的心又是一痛。不,皎皎还那么小,她不能失去我。

可就连我自己,也是迷茫万分的。

每天都在痛苦的折磨中渡过,三四天后,李先生终于发了话,可以停止鬼气的传输了。

皎皎现在能吸收的鬼气已经饱和,李先生又给我贴上了封鬼气的符咒,我也终于从无边无际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

这几天里,周冲每天都忧心忡忡地早出晚归,我知道他是去打探周泉的消息。可他每天晚上回来都是一副风尘卜卜的疲惫样子,周泉的信息更是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任他怎么探查都探查不出来。

“他只要在世间行走,就一定会留下气息,无论他再怎么隐匿,命盘都能找到他的气息,可偏偏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冲挫败地猛锤了桌子一下。

李先生眼皮一跳,阴测测地说:“乾隆年间红木心儿打的桌子,你若是打坏了,就得给老头子照价赔偿!”

我连忙上去打圆场,说:“他都失踪了那么多年,找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心里对周泉的厌恶和痛恨一点儿都不比周冲少,可这并不代表着周冲就要每天像无头苍蝇一样徒劳地浪费力气。

周冲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他到底是意难平,这几天才发了疯一样地找着周泉。我这么一说,他也叹了口气。

周冲问过李先生,知道我已经不必再给皎皎输送鬼气,立马就下了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带我回老家查探查探情况。

说到回老家,其实我心里头还是有点虚。

我不明不白地生了个孩子,皎皎肯定是不能带回去给爸妈看的。我也没指望死过之后把皎皎给我爸妈抚养,所以干脆打算把皎皎和葛凌的事通通瞒住他们。可我之前一年顶多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去一次,突然说要回去,难保我妈不会起疑心。

最后商量过后,李先生假装是辅导员,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说是马上要实习,学校特意给我们一段时间回家找实习单位,而周冲是学校打算派到我们村给学生上课的实习生,所以会跟我一同过去。我妈在电话那头一听是辅导员,就只会嗯嗯啊啊地一个劲儿说好,哪里还管电话里头说的东西有多么不合理……

我只能哭笑不得地接受了这个办法,收拾了东西,买了第二天早上回老家的车票。

我家比葛清之前带我回去的、四川山区里头的小山村还要偏远。我以往每次回去,都得跨越大半个中国,又是坐火车又是倒汽车,要到我们家的那个村里头,还得爬一段时间的山路。

现在可好,有了钱,我竟然也奢侈了起来,直接买了早上的机票,足足省了一天的时间。可就算这样,我们终于走到我们刘家村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我们村子门口,天色已经昏黄,将近大半年没有回来的我,心里头也不禁触景生出些许的沧桑感情。

都说枯藤老树昏鸦,我跟周冲拎着两个大旅行袋,站在村口。

初秋的天已经有了萧瑟的感觉,村口的那株老树还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爬过老树,在老树身上荡过秋千。

看到我停住了脚步,怔怔地发呆,周冲微微咳了一声:“小怜,我们还是走快点,我看天气不好,等会可能要下大雨。”

我这才收回神,望了望天,果然,天色昏黄,云层堆积,空气里闷的吓人,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下大雨。

这下我也不敢在村口滞留,我家还在山上,还得往上爬一段距离。当下就领着周冲往山上走。

现在还没到从地头里回来的时间,村里头多数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要么是还种着几亩地的老头老太太,要不就是还没放学的小孩儿。不过我事先跟爸妈打过招呼,让他们今天回来早点,看看表,都下午四点多了,等我跟周冲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我爸扛着锄头跟我妈一块儿从另一边山上下来。

我家在另一边儿山上种了片果园,现在正是收柿子的时候,我妈拎着个筐,筐里头满是又饱满又香甜的柿子,一看就是知道我要带同学回来特意准备的。

我站在家门口,远远看着爸妈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堆积的委屈竟然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妈……”我喊了一声妈,眼泪竟然不知不觉地就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哪怕我经历了那么多事,哪怕爸妈并不能给我什么帮助。可只要看到他们,好像再难的坎儿我也能迈过去了……

“傻妮儿,你哭啥呢。”我妈一见我哭了,连忙走过来用袖子给我擦着眼泪,笑着说:“今年回来的早,又变漂亮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看了看没怎么笑的父亲,喊了声爹。

我爹点了点头,又打量着站在我身后拎着两个大包裹的周冲:“妮儿,这位是……”

我连忙跟爸妈介绍,这就是辅导员电话里头提到的下学期要来我们村支教的实习老师,他在市里头没什么事儿,所以想跟我一块提前过来看看。

爸妈都是村里人,没怎么见过世面,看见白净沉稳的周冲,我爹连抽了好几口闷烟,率先转身进了门,叫我妈给我们安排住处。

我妈知道我爹啥意思,把我跟周冲安排的远远儿的,叫周冲睡堂屋边上,叫我睡灶房后头我惯常睡的小屋子,把我弄的哭笑不得,周冲也有些尴尬。

感情老两口是把周冲当成我带回家的“朋友”了。

我费了一番功夫才跟我妈解释清楚,我妈却不怎么信,晚上硬是要杀鸡吃来招待我市里头来的同学。

我有好多话在心里头盘旋,想问出口,可看着我妈忙前忙后杀鸡拔毛、我爹砍着柴火的样子,我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头又酸又涩,涨疼涨疼的。

周冲有点拘束地在堂屋里头坐着,从里头掏出两瓶酒。我这才知道他上飞机前还给我爸买了两瓶酒,心里更觉得过意不去了。

周冲却摆摆手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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