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着实没想到王夫人会突然当众发难,原著中她就算是对黛玉不喜也都是放在暗处,怎的这次突然就明着刁难起来?
眼看黛玉被这一变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雪雁不禁有些心疼,你一个大人好意思跟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一般见识?

不过雪雁到底不忍心看到黛玉被责难,何况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想到这里,她上前走了几步,一下跪倒在地上:“回二太太的话,此事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本就不该自作主张买这些菊花,即使是买了回来,在大门处被钱华大爷强夺的时候也该双手奉上,不该驳了府上的面子。只是奴婢不后悔在钱华侮辱我家姑娘的时候据理力争,甚至端花盆砸了他。所谓‘主辱臣死’,奴婢要是为了一时安稳任由外人羞辱我家姑娘,那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我家老爷?又怎么对的起太太的在天之灵!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这些事姑娘并不知道,与姑娘也不相干。二太太若想责罚只管冲着奴婢来,奴婢甘愿认罚。”

贾母听了心里暗许,不说旁的,这丫头倒是很有几分胆气!

她说的极为迅速,又条理清晰,王夫人几次想插嘴也都没插上。旁边王熙凤听了心里暗暗称奇,这丫头可真会说话,这以退为进的,句句看似认错请罪,实际上却句句都是坑!

见她说完了,王夫人犹自冷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倒是挺会给自己开脱,我瞧着就是有你这样巧言令色的丫鬟,才把你家姑娘给带坏了……”

“行了,这话像是一个长辈该说的吗?孩子便是哪里有什么不周到的,你这个当舅母的也该好言好语的慢慢劝导。更何况玉儿一向孝顺恭敬,这样疾声厉色的是给谁下马威呢?”贾母沉声打断了王夫人的话。

邢夫人也走到黛玉身边,揽住她的身子说:“可不是?外甥女一向都是循规蹈矩的,从来不曾怠慢长辈。她才几岁,能这样周全已经是极为不错了。下人们争执两句值得这样大惊小怪?更何况,我怎么还听着这丫头说有人对黛玉不敬?要我说,咱们做舅母的平时听到下人们嚼舌根就该狠狠的斥责那起子小人才是,怎么还能听两句下人的话,上来就劈头盖脸的训起外甥女来?”

贾母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我瞧你如今越发有长辈的样子了,当真是进益不少。”

说完又看着王夫人叹道:“这事下头已经过来禀告过了,凤丫头也来说了。照我说,像钱华这样的混蛋,竟然敢出言侮辱主子,合该打二十板子再远远的发配到庄子上才行。只是凤丫头求情说这大节下的,家里又来了客人,凡事该大事化小为好。因此我便想着把这事轻轻揭过去就算了,没想到你这会又把这事给抖落出来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雪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让大家伙都听听。”

原本见贾母发怒,刚准备带姑娘们出去的李纨,听了这话也只好留了下来。

于是,雪雁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没有半点偏颇也没添油加醋,似乎诉说的事情跟自己无关。对自己砸人的行径也没有遮掩,这样,反倒是让人无法挑剔。

最后,又总结道:“奴婢当时气恼钱华对姑娘不敬,因此砸了他。原本也是想把这事告知姑娘,让姑娘请老太太、太太们做主的。可后来奴婢又冷静下来想着,钱华说的那些浑话不过是他一家之言,并不能代表这府里主子们的意思。姑娘平日里一直都念叨老太太和太太、奶奶、姑娘们的好处。若是奴婢跟姑娘说了,难免让姑娘为难。何况仲秋佳节在即,就像而二·奶奶说的,一切当大事化小为宜。奴婢便没有将此事告诉姑娘,想着一切等过了佳节再理论也不迟。”

贾母点头赞道:“你考虑的很周全,当奴才的就该像你这般,既要不顾一切的维护主子的体面,又要事事考虑周全,你们姑娘身边就该有你这样的贴心人。你起来吧!”这话径直推翻了刚才王夫人对她的评价。

接着,贾母又虎着脸看向王夫人:“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做事还不如一个丫鬟周全。这样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还是凤丫头不知道?雪雁不说也是替咱家遮掩的意思,倒是你这样急赤白脸的发作一通,反让姨太太看了笑话。”直把王夫人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雪雁在一旁看着她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心里却半点同情也没有,刚才你像黛玉发难的时候可曾想到她会有多难堪?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

贾母又对薛姨妈道:“要我说这个儿媳妇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就是耳根子软,常常被下人几句话就给唬住了。这回不是我诚心给她没脸,只是你瞧她办的这事,姑娘家都尊重,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没有当众下脸的道理。更何况外甥女了!要是让我那女婿知道,人家还不得以为我们一家子大人诚心欺负小孩子?”

薛姨妈讪笑道:“姐姐一定不是诚心的,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贾母叹道:“总要给姨太太这个脸面,既然贵客开口,这件事就当做是误会吧。”

接着又正色道:“原本我是想着等过完节再说这事,今儿既然你们太太撕吧开了,那我就趁机说两句。不说玉儿是我的嫡亲外孙女,就说这三节两寿林家成船送来的节礼,玉儿这次来暂住人家也是出了银子。六七岁的姑娘一年到头能花几个银子?何况当初接玉儿过来是我的主意,往后这府里上下,谁要是再说玉儿是什么‘打秋风、破落户’之类的话,也不必来回我,直接一家子都送出去就好了。咱家虽然一向宽待下人,但是也不能纵的下人眼里都没有了主子。”

连带邢夫人并王熙凤,在屋里伺候的管家媳妇、丫鬟婆子都凝神听着,最后都齐声回道:“奴婢们万万不敢造次。”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对黛玉道:“好孩子,这事是你舅母做的不妥当,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黛玉回道:“外祖母过虑了,一点小事而已,舅母也是一片爱护之心,黛玉又怎么会生舅母的气?”

贾母夸道:“好好,心性宽广,当真是个好孩子。”

环顾一下,见屋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便笑道:“行了,这事说开了也好,省的彼此放在心里反而影响娘们感情。”

又道:“今儿说好了给姨太太接风的,没想到出了点小风波。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咱们也该摆桌子用膳了。”

王熙凤道:“就是,中午那会听说老太太晚上要设宴,我就留着肚子等着今晚吃老太太的宴席。刚才差点以为吃不上了,还是老太太体谅我。”

贾母啐道:“你想的倒美,我招待的是你姨妈又不是你,你顶多是被捎带的,看把你给兴头的。”

王熙凤嘻嘻一笑:“管它是捎带不捎带的,能吃上就行。”

雪雁冷眼瞧着,这王熙凤不愧是活跃气氛的好手,跟贾母一唱一和之间就把气氛给调节起来了。

其余众人虽然各怀心思,但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扫兴,纷纷附和着说笑起来。

就连心里极为郁闷的王夫人也不得不强装笑脸。

按理说,今儿是王夫人的姐妹初到,贾母应该看在客人的面上免了邢王二人的规矩。只是她老人家一直没有开口,邢夫人安箸之后也被贾母拉着坐下了,只剩王夫人和李纨、凤丫头站那布菜、盛汤。王夫人深觉在娘家姐妹面前丢了颜面,偏生一向能让贾母另眼相看的宝玉去了外院招待薛蟠,更让王夫人觉得孤立无援。

等所有菜都上齐了之后,贾母似乎才记起这个儿媳妇:“瞧我这个记性,今日姨太太来了,不该让你侍奉我们的,没得让姨太太以为我这个当婆婆的苛责你。”又对众人抱怨道:“你们也不提醒着我一些。”

王夫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老太太言重了。”

王熙凤到底不愿看自己的姑妈为难,笑道:“正因为姨妈来了,太太才要越发严谨,要不怎么能显出她对您的一片孝心呢。”

贾母笑道:“孝顺不孝顺的原不在面上 ,只要心诚就行,快让你们太太坐下,你们妯娌也别忙活了,赶紧都来坐下,这些活让丫头们去干。”

忙活了半天,总算是让这些主子们吃上饭了。

雪雁到外间一个角落里略松了口气,扭头正看到鸳鸯站在自己身旁,忙轻声笑道:“多谢鸳鸯姐姐帮我挑的两件首饰,我很喜欢呢。”

既然是外头送来的,那工艺粗细就拿不准了,不过雪雁看到分给自己的那两样都是工艺较精湛的,想来一定是拿东西的人特意选的。

鸳鸯笑笑:“都是老太太赏的,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心里却很满意雪雁的知情识趣。

雪雁知道鸳鸯是贾母身边的第一人,不免起了结交之心,鸳鸯也觉得雪雁做事果敢,心里很是钦佩,两人一见如故在那里聊的十分投机。

聊的正欢的时候,雪雁总觉得有一股含有敌意的视线投向自己,刚开始她没放在心上,后来这视线越来越灼热,她忍不住环顾起四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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