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使不得啊!”
黄道周得知太后来了自己府上,原本还想继续躲着,不料直过了丑时仍未见太后有离开的意思。他无奈之下只得现身,却惊闻太后说要让天子退位,当即吓得周身剧震。

他跪伏于地,不住顿首道:“君位事关天下安危兴亡,不可轻动,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老臣一定设法令圣上平安归来,万不可因一时之困……”

曾太后重重叹了口气,打断他道:“黄阁老,你觉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保源儿性命无忧?”

“有,肯定有办法!”黄道周抬起头来,愣了半晌,却再接不出下文,只得喃喃着,“容老臣再想想,再想想……”

他见太后神色坚决地又要再提退位之事,忙抢先一步道:“启禀太后,事关大明社稷,老臣一人又如何能做决断……还是,先将路阁部、杨阁部他们都请来,众臣共议之。”

他思忖着多找些人来一起劝谏太后,总能有人说服她,也好帮自己分担些压力。

曾太后点了点头,“也好。”天子退位这般大事本来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早晚都得举朝商议才行,“只是每拖延一刻,天子的危险便大了一分,还请黄阁老尽快召集诸位大人,我就在永寿宫等着。”

“老臣谨遵懿旨。”

天色还未放亮,黄道周便带着路振飞、杨廷麟、何楷等内阁大学士,以及都察院御史、都给事中、七部正副主官等共二十八位朝廷核心大员匆匆赶至紫禁城。

虽还未到开宫门的时辰,但依曾太后懿旨,神武门左侧被禁军推开条缝,自有太监带着诸位朝臣往永寿宫而去。

“我要说的就这些。”曾太后望着屋中跪了一地的重臣,急切道,“还请诸位大人尽快决议,好令源儿早日脱困。”

黄道周向路振飞等人使了个眼色,一同拜伏,“圣上身系天下,不可……”

却不料一旁杨廷麟用更大的声音道:“臣,代天下黎民苍生,叩谢太后与天子大义!”

黄道周等人俱是一愣。

杨廷麟继续朗声道:“江北东虏窥伺,数十万人马如狼似虎,随时准备南侵。若大明内部再启战端,华夏子民自相残杀,却令虏贼得利,当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太后体恤天下百姓,顾念大明百年社稷,舍天子一人之位,使万民苍生得活,全驱虏复国之要,乃无上大义!功至千秋!”

他话音甫落,户部侍郎林尊宾、工部侍郎宋应星、礼部侍郎徐尔路、宣部郎中洪思等人随即伏身应道:“臣感太后与天子大义!”

随后大学生郭维经等几名与曾太后有些渊源的官员对视一眼,虽心中并不情愿,但方才他们在宫门口便得了太后吩咐,只得跟着拜道:“太后大义,天下感佩!”

黄道周没想到自己搬来的救兵竟然会“帮倒忙”,还未及反应,就见曾太后已站起身来,“既然诸位大人都觉得可行,那此事便这么定了。退位诏书等具体事宜还要烦请黄阁老与诸位处置,最好明日之前即能宣昭天下!”

“可……”

黄道周还想再说什么,杨廷麟却又带头跪叩高呼:“臣等谨遵太后懿旨!”

……

长江南岸,丹徒以南三四十里处。

“主子,再往前不远就是丹阳了。”一名身着蓝色棉甲,头盔上一根镂空掐丝缨枪的建虏军官向对艾松古拱手道,“咱们仅带了不到三千人马,这般深入恐怕……”

“哈哈!怕什么?”艾松古大笑着用马鞭指向南面,“不止是丹阳,我还要继续南下,金坛、溧阳任我们来去。”

他转头对那军官道:“豫亲王殿下说了,南蛮此时正忙着窝里斗,根本无暇顾及我们。你看我们自渡江之后,这一路可遇到丝毫抵抗?”

他手下军官恍然大悟,回忆沿途劫掠的几个村镇,确实连明军的毛都没见到,当下喜道:“主子,等攻下了丹阳,大军是否也得‘修整’一下了。”

“哈哈,你小子又想着抢几个女人了吧?”艾松古“大度”地一挥手,“传我将令,夺取丹阳之后,城中大索两日不封刀!”

“谢过主子!”

他渡江南下之前看过哲布库——也就是与蒙正发密谋的那个“苦哲”——送来的密报,这几日湖广那边应该已经公开与南明朝廷对峙了,自己有大把时间在江南攻伐劫掠,若运气好的话,拿下无锡甚至苏州等重镇也不是没有可能。

次日,艾松古率部抵达丹阳城下,举目望去,果然城头仅有稀稀拉拉的几杆旌旗,甚至看不到巡逻士卒的身影。

他当即冷冷一笑,心说今晚上便能在城里好好享受一番了,遂朝部将摆了摆马鞭,“果林阿,传令攻城吧。对了,让大家节省箭矢铳弹,我们过几天还要攻溧阳。”

“嗻!”

果林阿领命驰马离去。随即,两千五六百清军展开阵势,连后备队都没留,一起叫嚷着向丹阳城涌去。

直到他们冲到距城还有百步左右,忽闻城中一声炮响,城墙上瞬间出现成片黑洞洞的铳口。

虏兵来不及收住脚步,又朝前冲了一段,城头上刹那间一阵火铳齐鸣。上千枚米尼弹高速旋转着爆射而来,又因居高临下,威力更比往常大了三成。

清军原本以为是来捏软柿子,连幔车等攻城器械都没准备,战阵中顿时扬起一片血雾,喊杀声硬生生地变成了杀猪般的惨叫。

艾松古远远看到自己大军被城头一次齐射就击毙了三四百人,攻势随之一顿,当下不禁眼皮猛跳,心中立刻冒出了三个字——有埋伏!

他慌忙下令鸣金收兵,却见有一骑浑身浸血疾驰而来,距离中军还有二三百步便嘶声高喊:“南军!北侧有大股南军!”

艾松古先前满以为明军都被牵制在湖广一带,故而连探马都没怎么派。几乎就跟在那报警士卒的身后,一队浑身锃亮钢甲的骑兵排成两排整齐的楔形阵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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