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曾剑便与冯康等人离开了分宜,赶往袁州府万载县。他们已做完了所有布置,后面就要看李宏才等人收网了。
分宜县城东郊,李宏才带了七十多名县衙役吏立于被胡氏强占的地头。在他们对面则是三千胡氏宗族的人,一个个腆胸迭肚、器宇轩昂,丝毫没有把这个临时上任的知县放在眼里。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五十来岁的长须男子在几个胡氏族人的簇拥下来到李宏才面前,却不跪礼,只揖手道:“草民胡巍见过李老爷。”

李宏才路上听梁靖说了胡氏的情况,知道这便是胡氏族长,倒是个有功名在身的。

他点头示意,指向身侧大片良田道:“胡老应当已经知晓这些地原是犯官所有,朝廷将其抄为皇庄以用。还请胡氏族人尽早将地交予皇庄管事。”

胡巍身旁一名老者故作吃惊状,嚷道:“李老爷说得哪里话?这百余倾分明是我胡氏族人辛苦拓荒而来……”

“一派胡言,”一旁秦班鸣立刻打断了他,“犯官的地契虽在战火中毁去,但县衙的田册中尚有这些地的记录,犯官自己也供述了在分宜所置大片良田,二者应证,丝毫不差。

“另有分宜百姓作证,这些地数十年前便已开始耕种,何来你们拓荒之说?”

胡巍见李宏才准备充分,当下咳嗽一声,扮可怜道:“老爷,您看,就算不是我族人拓荒,可他们也为这地辛苦料理了近两年。这几千人如今都指着这些地吃饭,您骤然收回去,往后大家可怎么过日子啊?”

李宏才微笑道:“朝廷设皇庄就是为了让大家都有饭吃。待皇庄管事的对田亩登记造册,胡氏族人便可来签契承包,地还是你们种,且每亩一年仅需缴二十多斤糙米,怕是比你们族里公派都少得多。

“再说了,你胡家庄有耕地二百二十多倾,足够你们生活的。胡老,还是快些令人族人离去,莫要让我为难。”

胡巍旁边那老者眼见势头不妙,忙转身向一旁的族人示意,后者又迅速钻入了人群。

片刻,胡氏族人似是凑前看热闹,不断拥到衙役身侧。上千人这么一挤,那几十名衙役立刻如被洪水冲散了一般。实则这些衙役中有不少都是胡氏族人,当下心领神会,大喊一声,“干什么?!退回去!”而后抄起手中水火棍便向涌上来的人打去。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人群顿时爆发出怒吼,“官差打人了!”

“官府要抢我们的地,不让人活了!”

“抢地还打人,欺人太甚……”

“这是要官逼民反啊……”

他们这一招屡试不爽,地方官最怕搞出民乱,上面派人一查,不论起因如何,基本上当事官员轻则免职,重则下狱直至掉脑袋都不奇怪。

另外胡巍也是得了袁彭年袁都御史吩咐,要他尽管往大的闹,自有朝廷为他们做主。胡巍吃了这颗定心丸,又能白捞上不少好处,自是发动族人肆意而为。

十来名还算忠心的衙役忙护着李宏才向后退去,劝道:“老爷,莫要与这些刁民争一时长短。八年前分宜知县任上便是与胡氏起了龃龉,被暴民打断了胳膊,后来见涉事之人太多,只得不了了之……”

李宏才却是一笑,“哼,我还就怕他们不闹。”而后装作被暴民惊吓,带了县衙属员躲到了一旁马车上。

他甫一上车,刚才还兴冲冲地胡氏族人便猛地顿住了脚步,呆望向不远处突然冒出来的几百号人。

这些人歪头斜胯,有的大冷天还敞着胸口,手里拎着棍棒或是短刀,一个个无不凶神恶煞。为首的正是近来声势颇大的飞鲸帮帮主董寒,他身边则是原好汉堂的堂主杜四。

这近三百恶徒在胡氏族人面前站定,董寒用刀背敲着手掌,冷声道:“都给老子听着,这皇庄庄户可是要交‘买太平’钱的,谁他娘的耽误老子发财,哼哼,且问问这刀答不答应!”

胡氏族人纵不清楚飞鲸帮是怎么回事儿,但好汉堂他们可是非常熟悉的。胡氏每年还要向杜四缴八十两的岁钱,而好汉堂则帮他们解决各种“麻烦”,但此时,这群“打手”却站在这飞鲸帮的一边。

他们哪里知道,就这七八天功夫,董寒已经将分宜包括好汉堂在内的六个大小帮派收入麾下,赫然“一统黑道”。

这些刁民敢和官府闹,是知道当官的珍惜羽毛,不敢动他们。而这些混混就不一样了,从来都是以欺负他们为生,这哪儿敢惹?!

胡巍眼见上千族中男丁被几百混混逼得连连后退,又想起袁都御史许给自己的好处,立刻对身旁管事的使了个眼色。

后者点了点头,钻进人群扯起嗓子高喊:“我们人多,怕他甚的?!上,受伤了族里出钱养着!”

他这一吆喝,胡氏族人立刻壮起胆子顶了回去,却仍是不敢跟这些凶神恶煞动手。两边便这么大眼瞪小眼地杠上了。

李宏才见状不禁有些皱眉,转头道:“冯公公,没想这些刁民胆子竟如此之大。下官看,是得调警察来勘乱了……”

他们早就调了三百警察预备着,就候在城东。

冯广国嘿嘿一笑,“李大人,我们是来给辅政王办事儿的,还要尽量少给他惹事儿。”

“可这……”

“大人莫急,咱家还留有后手。”

他说着向车外一名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去,让钟家的人露面吧。”

“是,干爹。”

随后,不远处的树林里冲出十几名手提棍棒一脸煞气的男子,似根本没看到眼前上千人要动手群殴的场面,而是径直冲到了胡巍面前。

其中一人指着胡氏族长的鼻子,怒道:“就是他!”

“什么是我?你们干什么的……”

另一年轻男子上来一把抓住胡巍的衣领,“说,你把我媳妇拐哪儿去了?!”

“啥……”

马车里,李宏才疑惑地望向冯广国。太监得意笑道:“案子是吉安府的真案子,多亏锦衣卫的几位大人帮着提到了人犯。这苦主自然也是真的,其他的嘛,却都是咱家近几日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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