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收接过铳机座,从袋中掏出卡尺、小称等工具仔细量过,这才在李景工台旁的册子上记下日期和工序步骤号,再按了手印,算是核收过关。
李景这才重又将那铳机座放上钻台,用木夹固定好,而后将钻台上半部分轻轻压下,另一只手用不太熟练的动作转动一旁的“之”字形手柄。

钻头在一系列皮带和数个齿轮带动下迅速旋转起来,而后稳稳地落在铁件上,铁屑四溅。

李景虽对现在的工艺标准化有诸多意见,但这部钻台却让他极为叹服。这东西比起他以前用的那种以弓弦扯动旋转的钻床来,不仅速度极快还非常稳,钻孔浑圆且毫无歪斜。

要知道,他现在用的这种麻花钻虽然看似简单,却是二十世纪初才发明出来的,经过函数计算,钻孔效率极高。

李景又想起今天在技工学堂里项大人说以后要尽可能减少纯手工加工,整个军器局早晚会全部换成类似这种钻台的便利机械。

据说那些从江西来的工匠还带来了一种叫“镗床”的东西,更是不得了,以前得七八天才能镗好一根的铳管,用那东西不到半天便成。而且镗孔光滑,几乎不会出现镗坏的情况。

若是如此,这工艺标准化倒也不错。他心中暗道,只要照着《流程手册》的规矩来,等用惯了那些细致的新工具,以后干活倒是能轻松不少。

……

傍晚时分,军器局的工匠均已收工。朱琳渼却带着宋应星、项峰等人开始在各个工坊间巡查。

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是一离开文华殿便赶来军器局,推进工艺标准化的事情。

这间工坊里虽空无一人,但工匠们在昨日收工时已将所有工台收拾地整整齐齐,咋看上去还颇有些现代化车间的味道。

朱琳渼走到成品堆放区,随手挑出两副铳机,又取出工具仔细测量了一番,虽二者仍有些偏差,但总体来说已可算作通用件了。

他转身从一旁的徐尔路手里接过一副没装铳机的燧发铳,将手中铳机安了上去。铳机和铳床间非常吻合,缝隙最大处也就两根头发丝的宽度,基本上固定好铳机便能装弹发射了。

他又看了铳机上刻的工匠名“李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在后世似乎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十七世纪却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火铳都是纯手工打造,且工匠间各自为政,即使同一型号的铳,部件也无法相互通用。一支铳上的某个部件若是损坏,整支铳便只能拿给铳匠修理。

而他手中的铳床和铳机乃是两个不同工坊制出来的,能做到如何契合,说明工艺标准化已开始显现成效。

等工艺标准化成熟之后,便能进一步推行流水线生产模式。

这东西可是工业大杀器之一,能将大规模生产的效率提高数倍乃至十数倍!

而且流水线生产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优点,便如制铳,以后就没有铳匠这个职业了,取而代之的是镗管匠、机括匠、铳床匠。如此一来培养工匠的难度又降低了数倍。

有了高效率的大规模产业,加上大批可用的工匠,实现大明工业化便不再遥远。

之后朱琳渼等人又走入一间制作铳管的工坊。镗床目前只有两部,还是鲁宁从苏记铁场带来的,拉膛线的设备也仅有三台,故而成品区仅摆了六七根铳管。

朱琳渼将所有铳管一一量过,却只有其中四根的口径符合0.1毫米的误差要求,其余几根的误差都已接近0.15毫米。

他转对项峰道:“核收还要更严格些,即使产量再低,也不能放任非标准的成品通过。”

项峰抹了把汗,忙垂目揖手,“下官谨记。”

朱琳渼又对宋应星道:“看来还是得成立‘核收司’才行,专设一司务负责核收。只有最后把关的人一丝不苟,工匠们才能严格执行标准化流程。”

“是,学生明日便办。”

其实七分之四的合格率已让朱琳渼比较满意了,毕竟工艺标准化开始推行还没多久。

即使以后保持这个成品率不变,倾江西、福京两地铳匠之力,制出三万支线膛铳的成本已能勉强接受了。这比四千支铳管力量仅有二百多支能用做线膛铳的情况已好了十几倍。

而且可以预见,随着工匠们越来越熟练,成品率肯定会不断提升,早晚有一天,线膛铳的成本会降到与燧发铳接近的程度。

他遂吩咐项峰,“即日起,军器局便全力赶制二型猎兵铳,所需费用直接由宋先生报给我。”

“下官遵命。”

朱琳渼又转对徐尔路道:“铸炮方面为远最为擅长,一应工艺标准化的事情便交给你负责。哦,对了,往后铜放开了用,不必担心。”

“是。”

等这数万支线膛铳列装龙卫军和破虏营,再加上大量规格统一的野战炮,明军的战斗力将实现对建虏的绝对碾压。

朱琳渼心中长叹,届时便是纵多尔衮拼上数十万大军,也绝不可能阻挡他率军北伐,光复两京的步伐!

“待福京军器局工艺标准化之事告一段落,宋先生和为远还要再去江西,在赣州军器局和苏记铁场推行标准化。

“最终,所有工部隶下的工场皆要完成工艺标准化改造,并由朝廷行为影响到民间工匠。届时,只福京一地,军器、民具的产量便能远超建虏。”

在场几人没想到自己所为竟有如此巨大的作用,皆肃然揖道:“学生(下官)定倾力而为!”

正说着,便见石霖快步而来,对朱琳渼禀道:“大人,朱阁部求见。”

“朱继祚?”朱琳渼微微皱眉,“有什么急事让他都追到这儿来了?让他去军器局正厅吧。”

“是。”

片刻后,朱琳渼来到正厅,朱继祚忙上前施了礼,未等朱琳渼问,他便急道:“殿下,当是今日正午的事儿。和兰人在南澳山附近炮轰以西把尼亚人给闽南运粮的海船,击毁一条,伤两条。随船的礼部主事亦被炮火所伤。”

南澳山是诏安以南的一座海岛,距离诏安不到百里,和兰人竟大摇大摆地跑到这里袭击与大明做生意的商船。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