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梁修言双股颤颤地离开大帐,张家玉忙询问朱琳渼道:“大人可是要输军器辎重以鞑靼人?”
“没错。”朱琳渼自不瞒他。

张家玉随即郑重揖道:“大人,那腾……哦,腾继思眼下与建奴交兵,予其军器等物确有驱狼吞虎之效。然,漠北诸部,无论鞑靼、瓦剌还是后金,甚至更北的喀尔喀无不与我大明纷争不断,数百年来从未同心。

“大人此举,或……”他犹豫了一下,仍是道,“或有养虎为患之忧。”

朱琳渼知道他是为大明着想,点头道:“我尝闻‘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建虏是我们时下最大也是最有威胁的敌人,这腾继思与他为敌,那便是我们的朋友。至少也是暂时的朋友。

“给他些军器便能让其族人为我们卖命杀虏,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若没记错,腾继思仅领有苏尼特部左旗数万户,其周围还有大量其他蒙古部族窥伺,意图随时将他吞并。

“他便是能击退多铎,待大战之后,其实力也必然大损,想要保住自己苏尼特部独立,就只能依靠我们支持。

“届时如果腾继思此人堪用,甚至可以成为我们楔入漠北的一根钉子。

“至于那些弓弩扎甲之类,留着也无甚大用。但蒙古人有了这批军器,却能和建虏多周旋些时日。”

蒙古人素来不擅冶铁,但骑射功夫却比满人还要精通,能得到制作精良的清弓、刀甲之类,简直能让他们战斗力成倍提高。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张家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旋即又皱眉道:“大人之前也曾提到,建虏眼下会收缩兵力全力与我为敌。若这些军器物资到了腾继思手中,满人却与他言和罢兵,我们岂非竹篮打水?”

朱琳渼微微一笑,“这才是重中之中。其实我给鞑靼人送去的物资里还夹带了一件‘礼物’,只要这‘礼物’到了塞外,清廷便会和腾继思成不死不休之势。

“而且我料定腾继思会很乐得接受这份大礼的。”

“哦?”张家玉眼前一亮,忙问,“大人,此乃何物?”

“阿济格。”

“阿济格?”张家玉大惊,“您要把阿济格送给鞑靼人?!”

“没错,而且是活的阿济格。”

他们正说着,又有一人入帐行礼,正是顾炎武,手里还捧了一只尺许长的木匣。

“殿下,有阿济格侍卫供述其帐中桌案有一暗格,属下从中搜出极为重要之物。”

“哦?”朱琳渼望向他道,“什么极为重要之物?”此次击破建虏主力大军,简直是人人都有斩获,而且一个比一个的惊人。

顾炎武看了眼张家玉和石霖,有些欲言又止,“殿下,此物干系极为重大。”

石霖和张家玉见状便要告退,朱琳渼却将他们俱拦了下来,转对顾炎武道:“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顾炎武无奈,只得将那木匣打开交到朱琳渼手上,“殿下,这些……都是朝中官员与建虏私通曲款、投迎示好的信函。”

朱琳渼等人看着那木匣中足有半尺厚的信件皆是面若寒冰。这如此多的书信,少说也有数百封以上,怕是朝中官员近半都有通敌之迹!

顾炎武看了眼陈王的神色,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大人请说。”

“殿下,这些信件涉及极广。属下虽未拆视,但料其中或有朝中栋梁之臣。”顾炎武揖手,“属下以为,殿下当效孟德于官渡之举……”他扫了眼那木匣,“付之于炬。”

官渡之战时,袁绍兵力数倍于曹操,于是大量许都官员暗向袁氏写信投诚。待曹操火烧乌巢击溃袁军,自袁绍营中抄出大量手下通敌书信,但他为了笼络人心,也为保许都安稳,当众将这些降表全部烧掉。那些通袁官吏见状大松了一口气,对曹操感恩戴德,自此效忠曹氏再无二心。

顾炎武此时便是建议朱琳渼也如法炮制,既能最大限度维持福京官员稳定,又可收买人心。

“栋梁之臣?”朱琳渼却抓起一叠书信怒道,“我大明岂有如此栋梁?!便他原是栋梁,也是被蛀了芯的梁!以这些人擎我大明社稷,焉有不毁之理?!”

“曹操?”他冷冷一笑,“他不敢与这些朽梁为敌,我敢!他愿意用这些烂木头,我偏要把他们一根根地换掉!

“我要让这些家伙知道,朝廷眼里揉不得沙子!强敌来犯,便与敌暗中输诚,慌忙为自己寻找退路,却不见那些赤诚忠良正为国抛头颅洒热血!

既然他们不愿与国同存亡,那国家也不用再养这群白眼狼!秋后算账,一个也别想跑!”

“然……”顾炎武面有忧色,禀道:“殿下,社稷飘零,强敌环伺,若一下惩治这么多官员,恐怕会造成朝局不稳,予虏贼以机会啊。”

朱琳渼仍是冷声道:“我自不会将这些书信上缴朝廷,只要有这些信在,按图索骥,一个个地收拾他们便是,定不会造成大的动荡。”

他抬眼望向天兴府方向,“大明这天下,别的没有,愿意当官的人却从来不缺。

“拿下这些通敌的败类,空出位置来让有能者居之。届时恐怕还会有大把人鼓掌叫好,伸长脖子等着有人落马,或许还会带来一番积极的局面。”

顾炎武还欲再劝,想了想,终是低头不再出言。

朱琳渼翻了翻木匣,不经意间却看到其中似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立刻抽出此信展开,快速浏览一遍,又转手递给张家玉,“这林欲楫欲出仙霞关时我便觉不对,原来他果真有问题。看这书信时日,竟是建虏刚入福京不久。”

他又吩咐石霖道:“如此也不用顾忌他朝臣的身份了,给我严加拷问,他究竟要出仙霞关何为。”

“是!”石霖立刻敬礼而去。

仅不到一个时辰工夫,石霖便又返回,对朱琳渼敬礼道:“大人,那姓林的全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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