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剑与天外飞石融为一体,自炉中流出。铸铁熔液固化极快,留给燕起定剑骨的时间并不多。况且此剑有姬神君之力相助,若不能一气呵成,太过可惜。
未及多想,燕起一锤下去,不轻不重。这一锤是对未知材料的试探,所有铸剑大师都能无师自通的一个道理,但能从第一记探锤中悟出多少,就得看每个铸剑师的天赋如何。

第一锤下去,毫无建树。

燕起稍一停顿,突然高高跃起,全身真力集于锤中,铛!火星四溅,第二锤显是起了作用。剑二十六若有所悟,道:“是了,天外飞石乃天外之物,必用至刚至强之力锻造!”

姬神君面无表情,但看燕起第三锤又落下,却是力道明显轻了许多。只是锻锤与铸铁相触的一瞬,一抹淡淡黄光显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清亮嗡鸣。

剑灵术第二篇,五行铸灵骨。

剑二十六大惊,他猜错了。可天外飞石自九霄云天之上坠入凡尘,这个过程中经由天地灵气的自然淬炼,应该便是天下至刚之物才对。姬神君见他神情,言道:“即是天外之物,自是至玄之物。每一块天外飞石虽都至刚至强,但它们的锻造方法却大不相同。”

剑二十六呆立半晌,忽拍手道:“所以其实每一锤都有试探之意。”

姬神君点头,剑二十六的悟性确实不错,稍一点拨就通。但炉前挥舞锻锤的年轻人,未经点拨便明此道,更是惊人。他愿与燕起共铸一剑,就是想看看这年轻人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燕起未让他失望,已然遁入一种玄妙境地。

但见燕起落锤时轻时重,忽疾忽徐,五色光芒自锻台升起,交辉相错,每一锤之后,亮度便强一分。剑二十六看得入神,没想到庄主尚未大显神通,就在这年轻人身上看到了颇为不凡的铸剑术。耳闻那落锤之声抑扬顿挫,如一首百转回肠的古曲,许久之后,剑二十六再看向锻台,剑骨已成。

只消看这剑骨,剑二十六便知道此剑是把巨剑,粗略估计,当比庄中那把剑五先生用的玄铁重剑还大一些。

燕起疲累不堪,剑骨既成,那么定剑形,就得看姬神君的手段。因为剑灵术,就是在定剑形的时候施展。燕起学的那点皮毛,只会浪费了之前的一番心血。

姬神君没有用锻锤,他在燕起与剑二十六期待的眼神中走到锻台前,将手伸了过去。

锻台下还烧着燕起锻剑骨时燃起的舍利火,然而姬神君就这么徒手握住了火红的铸铁。指尖轻抚,一寸寸捏过剑身。燕起心道这哪是铸剑,这是在捏泥人。

姬神君捏出了剑锋,捏出了剑形。确实比剑五那把玄铁重剑还要大,这把剑一眼望去,约半丈多高,一尺多宽。剑二十六见庄主姬神君以手为笔在剑身上缓慢划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此正是剑灵术的最高境界,姬神君要在剑上画出剑的经脉。先是一条几字型的主干,再从主干中开枝散叶,形成一个个轮廓。这把剑,等会是要去吸取剑林里埋藏千年的万剑戾气的。那万剑是古剑祖师从神州大陆各个地方收回的,所以姬神君画的,其实就是星辰大海下的神州大陆。那几字型的主干,就是将中原切成两部分的两万里红河;那散开的枝叶,就是整片山河的缩影。

指尖飞舞,也有五色光芒交辉。区别在于燕起的是萤火之光,姬神君的是日月之辉。等光芒平息下来,姬神君望向燕起。

最终的淬火,还是要燕起自己来。可在前辈神乎其技的技艺面前,燕起想不出该用怎样的水来淬这把剑。剑二十六忍不住提醒道:“此剑天玄,就用无根之水吧。”无根之水平淡纯真,无刚柔之意,以它来作淬剑之水,确有一定道理。

姬神君向燕起走去,突然出剑割开了燕起的手腕。血自手腕流下,滴在火红的剑身上。诡异一幕出现,鲜血遇剑没有立即蒸发,而是徜徉在姬神君刻画的纹路里,把整个剑身浸得鲜红。最后这所有的鲜红,又全都回到了剑纹里。

剑二十六想起了庄中一本古籍中对这种剑的称呼——魔剑。他看了眼姬神君,发现后者神色淡漠,只是说:“去剑林。”

剑林中,姬神君一手持剑,一手拿出玉简。万剑戾气再次涌出,与那一日无二。剑林中此时仍有姬神君在,可庄中五大剑豪不在,燕起与剑二十六不知姬神君意欲何为,脸上都露出慌乱。

身影一晃,姬神君已冲向天空中那把无形巨剑。狂风扑面,修为较高的剑二十六把燕起挡在身后,等风停下时,一切都平息下来。

这日晚间,姬神君正在房中调息。酒剑仙不敲门就进来,劈头盖脸问道:“你就让那小子带着魔剑走了?”

“剑本来就是他的。”姬神君闭着眼道。

“也罢,可为什么连祖师的玉简也给他带走?”酒剑仙又问。

“玉简也本就是他的。”

酒剑仙气苦,来回踱了几步,气急败坏道:“你说句实话,这魔剑与‘归墟’比如何?”

姬神君反问道:“归墟与逆牙孰优孰劣,难道剑三先生知道?况此剑目下只是雏形,需再辅以五行至纯之物淬炼,才算大成。待魔剑大成之日,再讨论谁强谁弱不迟。”

酒剑仙微带讥讽之意道:“庄主在古剑山庄待久了,忘了几十年前的事了么?这年轻人带着魔剑行走天下,万一又是个章淳,得死多少人庄主想过没有。”

姬神君睁开眼,似笑非笑道:“他不是,章淳是假的,他是真的。”

酒剑仙吃惊道:“那小娃娃是半魔?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比庄里其他五行大圆满的人五行之力更加精纯。”

“洗髓诀问世百年后,才有了半魔。半魔,实都是可怜人罢了。”姬神君叹道,“先天经脉不通,学不了洗髓诀,于是只能做普通人。有朝一日血脉觉醒,又被世人所不容,人也没得做。运气好的,逃去漠北或者百万大山里苟活着;运气差的,就被乱刀砍死,棍棒打死。”

酒剑仙拿起葫芦喝了几口闷酒,烈酒穿肠过肚,一些话便脱口而出。

“祖师创下洗髓诀,对这天下是福是祸,老朽竟分不清啦。”

“都是天意,有可为之时为之,无可为之时由他去。”姬神君说完又闭上了眼。

酒剑仙沉默,转身而去;忽有回头问道:“那易筋境的小娃娃手握魔剑,现今能有多厉害?”

“接下剑三先生两剑应无大碍。”

“嘿,胡吹大气。”酒剑仙踩着剑离去,心想无双剑碑前那个年轻人翔龙境修为,接老夫几剑还说的过去;易筋境的臭小子也能接老夫两剑?有空去试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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