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万物归一
死,生,只在刹那。

季心然望着前方地面上倒着的人,恍惚间向后退了一步。

而其他人则是纷纷惊呼,纷纷躲着前方缭绕的冷气,像是躲着催命鬼。

虽然没多说过话,可都是今晚遇见的、甚至在一起行动的熟悉面孔。忽然之间一切都扭转、甚至生死永隔……

冲击像是波浪,颠簸中只能抓住一块浮板,唯一的浮板。

季心然抬眼,机械地望向黄泉通路,随即颤抖了下。

诏时站在通路边,跟楚洋低声说了句什么,而楚洋只是点点头,脸色凝重。

这两人的神情,已经像是在托付什么。

季心然张了下嘴,发不出声音,而前方的诏时交代完要交代的事,坦然回头,正对上她的视线,轻笑了下。

世界好像都模糊起来,化在这天高地远的一笑中。

“小然!”袁小月轻声唤着紧紧拉住她,生怕她倒下,也怕守卫再聚过来。

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人再去阻拦了,好像牺牲已经成了见惯不怪的事情。

有种玩具玩厌了的心态,也有种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心态,想知道答案的冲动,深深的麻木困着在场的寻宝者们,所有人只盯着诏时向前走去,只想看那个最终的结果。

而诏时仅向前走着,不紧不慢,一袭白衫,掌中一盏白烛灯,在月光下散发着不染尘埃的明净。

声音冷冽,洗练着头顶的夜空,和这幽幽的黄泉通路。

“古时有圣者,为求真理,翻山越岭,向着隐士之岛前进。”

空气安静,只回荡着这一个故事。

“为见此岛,需经过世界上最灼热的岩浆层、最寒冷的永冻圈、最干旱的沙漠和充满瘴气的沼泽。只有经过磨练、脱胎换骨之人,意志坚定、内心纯净无暇如婴儿之人,方可到达传说之岛屿。”

“在故事的结局,圣者伤痕累累,手臂也被猛兽撕去,持着拐杖登上了隐士之岛。他走过最终的荆棘林,用沾满鲜血的手捧起了真理之书。”

诏时短暂地停在第二道黄泉之门前,伸手抚摸了下门柱,似乎在凝视穿越历史的沧桑。

“所以圣者将真理带回世界,从此世界一片祥和光明了吗?很遗憾,没有。”

“因为所谓的真理之书,是一纸空白。”

诏时笑了笑,讲故事继续讲了下去。

“太多人凝视着圣者,全世界都在关注圣者的行为,在传颂他的功绩和伟大。圣者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想象不了回去会受到的诽谤,自残了双目,在岛上痛苦地徘徊下去。”

“圣者一去不返,反而成全了他的好名声。圣者作为圣人永久活在人们心中,这故事也成了为真理献身、最为美好的传说。”

全场静寂,鸦雀无声。

“我不知道你们听到,会作何感想。”诏时声音平静,“依我来看,这是个悲哀的人。毕生要追求的东西,在追求的瞬间已经毁灭了。”

其余寻宝者面面相觑,

“你想说什么?”秦淮站在围观者中,作为秦家的代表,忍不住问了句。

“想说什么,需要你们自己去体会。”诏时淡然一笑,向前踏出了脚步。

“今夜月色正好。满月却遮满云层,非常符合庄园的气氛。”

像是为了符合诏时的话,半遮的月再次隐入云层,冷风四起。

“既然是七夕夜,最后的话,应该说些符合主题的东西。”诏时已经到达了最后的一道门前,同样将灯罩打开,露出里面的白烛。

“阿时……”

季心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因此陷入了迷雾,彻底看不清前方的人。

“有花田,还有酒会,本来可以有浪漫度过夜晚的方式,可惜今晚实在没有这个时间。”诏时没有回望,仅是单手拎起摇晃的烛火,侧脸上带着些许嘲弄的笑意。

“如果有机会,再一起度过如何?”诏时这话很难听出是捉弄还是认真,也很难听出是对谁在说,只是轻轻挥动了下右手的烛火。

“比如说,来生。”

寒风忽临,灯火熄灭。

最后的余光也从诏时的瞳孔中消失。

季心然摇晃了下,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袁小月一直搀扶,大概会直接倒下去。

但即使没倒下,也什么都听不清、看不清了。只觉得周身周围声响迅速退去,像是潮水一样,哄杂一片。

而身体则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眼前的黑影应该是人群,是冲过来阻碍的人群,却都如虚影一般能轻易吹散。

“小然,回来!”袁小月想去抓季心然,却被反推了下,站在原地发呆了一秒。

明明应该触碰到的,可却像穿过了空气,再抬头看人时人已经出现在了三步开外。

行走得如此飘忽,任谁都拦不住。

“那女人疯了吗?”

阿朗抓住袁小月,为防止她受伤禁止她再靠近季心然,但望着前方的背影也是目瞪口呆。

季心然的行动只能用“飘忽”来形容。一群守卫摩拳擦掌想将她按住,但却纷纷扑了个空,好像抓到的不是人,而是流水和空气。

幻影?

幸存的异能者都呆住了,难道季心然不是个人,是幻影么?还是说……是单纯的所有人都慢了半拍?

微妙地错开了所有人的攻击,吓到了所有在场的人,季心然却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甚至跌撞着向黄泉之门赶去。

很多人还想看看箭矢是不是会射中这女孩,旁边有人伸手拽住了她。

“危险,不要过去。”楚洋强行拖住季心然,声音很低。

“放开我。”季心然的视线还集中在前方,看着有人靠近诏时,“我要去找……”

楚洋也微微一愣,抓着的人,忽然失去了触感。

季心然身形不稳,却近乎风一样贴近了那些正在移动诏时的人。

两名守卫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这位少女,还没说什么已经被稍微弹震了下。

这个“稍微”在别人看来,就像在看一副错位的画面。

好像上一秒她还在跑着,下一秒已经跪坐在倒地的诏时身前,而两位守卫则站在五米开外发呆。

“我眼睛……出问题了?”有人嘟囔了句,而这句话像是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一个疑问。

这种架势,连秦家的人一时都不敢擅自靠近。

“我去教训下她。”阿朗看不下去,决定前行,但却有人擦身而过,比他先了一步。

最后的幸存者楚洋向季心然走去,似乎走得云淡风轻。

但只有季心然知道,似乎有什么很异常的空气正在接近,前所未有的压力感从心头升起,不得不抬头。

“既然你是诏时的朋友,我也可以叫你‘小然’吗。”楚洋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

“小然,冷静一点。”楚洋将手放在季心然肩上,似乎怕她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比如自杀,“有些东西你不相信,对不对。”

比如什么?季心然有些茫然,比如诏时……会死?

“那就好好回想下之前的话。”楚洋安慰了句,声音很轻,“将你信任的坚持到底。”

坚持……?

季心然看着楚洋远去,提着白烛灯通过黄泉通道,看了许久,才将视线转回地上的诏时。

即使躺着,看上去毫无生气,诏时依然如睡着了一样平静,好像几天之前在酒店的那个夜晚看到的他一样。

可这次……不是睡着了啊。

季心然想着,周身隐形的某些气流荡然无存,眼中开始出现大片的晶莹。

“让她呆着吧。”阿朗再次拒绝了袁小月想要过去的想法,看了眼地上的诏时,欲言又止,只是哼了声。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袁小月反而不理解阿朗的意图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种人不可能轻易死掉。”阿朗冷漠地望向前方,楚洋已经通过了第二道门,“有时间担心,不如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搞鬼?”袁小月一头雾水,又望了眼诏时和倒在另一边的林轩辰。

就算他们三个出去了好久……有什么计划,但死了就是死了啊?

人都死了,还要计划有什么用?

黄泉之门方向传来最后的轰鸣。

随着楚洋通过最后一扇门,三道黄泉之门全部震动起来,向着地面轰然倒去。

远处的哪里,传来联动一般的震动声,但转瞬即逝。

最终的谜题……解开了?

秦家的人们比这些入选者还要焦虑,甚至比楚洋焦虑,纷纷四散,到处寻找是哪里传来的响声。

“‘彼岸’。”

已经通过的唯一幸存者楚洋,拎着白烛灯笼,慢慢走了回来,穿越众人的视线。

“‘彼岸’?”几乎可以确认为最大受益人兼获胜者的秦淮也对这个词不解。

“对。传说之中,净化过后的亡魂,最终会前往的地方。”

“在哪儿?”

人们轰动了,望向楚洋,寻宝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可能最后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结局。

“在哪儿?”楚洋神秘一笑,“这样的地方在庄园里,不是正好有一处吗。”

彼岸,说到岸边,就要先有水。

楚洋将目光望向远处,夜晚的湖水在冷风中滚动着幽凛的光芒。

八月五日,昔日解完谜题的夜晚,楚洋和诏时两人一起坐着的那个凉亭中出现了某样东西。

长椅上新增了凹槽。

结束的地方原来在最开始的地方,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楚洋走过去,看着长椅上的凹槽,微微叹息了声,将白烛灯放了进去。

水面掀起了新的波浪,缓缓升起一朵雪白的莲花。

莲是水晶雕刻而成,通体晶莹,两侧则盛开着火红的彼岸花,像真实花瓣一样浮在水面上,微微动摇。

两者皆象征同一个词,往生。

莲心中有个盒子没有上锁,像是古旧的桃木盒,这就是用这么多人鲜血换来的最终的答案。

秦淮第一个冲进凉亭,踩着湖中央的木桥就要过去。

“等等。”楚洋拦在木桥中央,神色严肃。

“你干什么?”秦淮一愣,似乎没想到都这个时刻了,合作者楚洋竟然会横加阻拦。

“稍安勿躁。”楚洋微微一笑,“在你过去之前,咱们先谈些东西如何?”

“比如,你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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