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律动
“你是?”秦淮推了下眼镜,看着眼前的来人。

“她的朋友,也是她的监护人。”

靳文拦住了要说什么的季心然,冷静打量着前方的秦淮。

“监护人?”秦淮好像听到了相当令人不快的词,“法律意义上的?”

“各种意义上,都可以是。”

季心然看着靳文,有些不知所措。

印象中这位林鸟的总负责人,跟别人说话时一直是很客气的,也经常笑,但现在的每句都像温和之中暗含锋芒。

秦淮。季心然不禁望了下这个男人,越发感觉奇怪。

如果说诏时的敌意是天生的,对谁都冷淡……靳文对他为什么也有种防备的感觉?

“你是什么人?”秦淮的态度,似乎也有些改变,不知是不是这两天接连有人找茬的缘故。

“这个可能不方便透露。”靳文声音没有跟着秦淮一起抬高,而是先望向对面的楼道,“能麻烦你先去送藏在五楼的她回去吗。”

季心然一愣,跟着望向五楼的楼道窗口,片刻才看到躲藏的陈佳怡抬起头,出现在窗边。

靳文感知到的?季心然不敢确认,呆望着这高度。

五层楼,距此超过二十米的距离,靳文居然知道那边有人躲着?

秦淮张望了一眼,望向靳文,目光冰冷了些。

“我可以找人调查你,还有你的那位朋友。”秦淮意指诏时,“你们最好不要是什么可疑人物。”

“欢迎来访。”靳文并没被他的气势压倒,“作为白桦城第一批起家的秦氏家族,在现有金融业、餐饮业、新兴旅游产业均有控股的超级财团来说,稍微调用下关系网,并不是很难。”

“你认识我?”秦淮也愣了下,似乎没看到季心然报上姓名。

“当然。”靳文微微笑了下,“秦家第四代内定传人。24岁,少年时代就读于云雾市淡水中学,大学出国进修,现任香草酒店总经理,负责沙洲区、云河区两个大区,MBA研修中,明年获准,对吗。”

秦淮彻底怔住了。

这段家底他没和人提过,尤其是少年时搬去云雾市,被安排进那所神秘的私立学校,这件事应该是家族内部的秘闻才对。

“涉及隐私的事就不提了。”靳文轻拽了下季心然,“请恕我们先走一步,改日再会。”

季心然跟着走出很远,感觉秦淮都还呆愣在原地不动。

秦淮看起来有些可怜……他可能不会知道遭遇的是谁,只能怪林鸟的消息网太过庞大,连别人隐藏的过去都能调出来。

彻底走出视线范围,离开了小区,季心然才敢鼓起勇气,和这位传说中的总负责人靳文搭一下话。

“小心。”还没开口,靳文先示意她不要出声,“有人潜伏。”

季心然被靳文的话吓得差点绊倒,紧张地四处望望,有人?在哪里。

碧海园在刘慈事件中就是命案现场,天色渐晚,花草林木幽深肃穆,更是不知在哪里隐藏了多少幽魂。

“等我再引开些。”靳文似乎在确认那些人的位置,带着季心然向前,走了一小段路。

前方就是碧海园小区尚未交付的那片楼区,施工现场,一地残骸。

真的有人……在跟踪?

季心然不安极了,甚至有些自责,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和复仇的女人一样跟随她而来,诏时说过不要牵连靳文的。

“别怕。先别动。”

忽然间,旁边的人轻声安慰了句。

之后的事,季心然几乎没太看清,只觉得有些嗖嗖的响动擦身而过,冷风四起。

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季心然才看清,不禁呆了一下。

沙石地面上多了一层类似飞镖的东西,黝黑四角,但已尽数被折断。

靳文似乎没有移动,只是伸手挡了一下。

这一下挡得气势磅礴。周围大风,瞬起飞扬。

三名行装严整、像是刺客的人,在半空之中便弹飞了出去,蹭蹭地调整落地姿势。

季心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被靳文一路拖着,喘息的功夫已经窜了十几步,风从嗓子眼里呛进,差点窒息。

和诏时相处久了,还以为已经见到足够多令人惊奇的事,但今天季心然再次刷新了看法。

这场打斗比之前见过的还要离奇。

论速度,靳文似乎不亚于诏时,但却有比诏时更为神奇的地方——不出武器。

换句话说,所见到的一切……统统是他的武器。

空气弹起,激扩出层层气圈;地上的碎石纷纷扬起,化作漫天利刃。

三名杀手竟然没有人能够近身,反而在这左右夹击的气卷中,找不到固定的站脚点,微弱的爆裂声接连传来。

杀手们被弹飞出去,弹出了十几米,像撞上了碾压的空气墙,身上也被利石擦开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液飞溅。

碾压碎裂,也算种干净利落的死法。

季心然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已经不会再爬起来了,不禁打了个寒颤。

虽然已经比之前习惯了很多……见到死人依然忍不住会害怕。尤其是不明身份、忽然出现的刺杀者。

“没事吧。”

季心然摇摇头,看着靳文也带了几分惊恐。不愧是诏时的朋友,又是负责人……出手几乎和诏时一样果断。

“抱歉,吓到你了。没事了。”

靳文安慰了下她,走上前方,俯身查看了下几个倒地的人。

“他们是……”

“异能者。有可能是X组织派来的。”靳文停顿了下,将一人的手腕翻过去,“复制者。从噬印上看,大约测选级别。”

季心然以前就非常好奇异能者这类人,此刻听靳文稍微讲解了下,第一次听到异能者也可以分为“独行者”和“复制者”,还有等级之说,不禁非常惊奇。

独行者就是被隙间选中、拥有特殊能力之人,而复制者就是沙狐之前提到的那些买去能力之人。复制者因为使用的并不是本身的能力,一般来说要弱于独行者。

噬印扩散的程度能看出异能者能力的高低。一般来说能力越强,噬印扩散得越广,印记越深,从表面也能看出一二。

“但也并非什么好事。”靳文站起,语气郑重,“入蚀度越高,能力越强,越可能比其他人更看透至理,调用更多的特殊招数……但同时也更难掌控一些东西。”

比如心智。

入蚀,测选,暗夜,深渊,还有传说中的月食。

这等级排名可不是随便起的称呼,更像是征兆。

能力越强的人会接触到越来越深、令人疯狂的深渊“本质”,早晚会令人陷入疯狂。

“‘本质’是什么?”

面对这提问,靳文沉默了下。

“‘隙间’……听说过吗。能力之源,超越生死之处。本质,指的是隙间的本质——像是无尽的深渊。”

入蚀度越高,越容易和隙间融为一体,接触到隙间的本质。

游离世外、散发着疯狂、绝望气息的隙间,对于人类来说是毒药。既可以激发潜能,又逐渐摧毁他们的毒药。

强者容易被噩梦纠缠,容易染上嗜血的渴望,容易控制不了心智,堕落向阴暗的一面……这样的例子在异能者中也见过不少,最后无一不是悲惨的结局。

季心然从未听诏时讲过这些东西,所以久久不能平复,望向将地面掀开,处理尸体的靳文。

“可以回去了。”靳文打了个电话,通知了下之前在楼下守望、后来被调开的消息员,示意他们也先回总部待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即使开车,靳文也能注意到身边人微小的情绪变动,何况季心然一直攥紧双手,一脸恍惚。

“靳文先生……”

“不,叫阿文就行。你是阿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别怕,有事直接和我说,好吗。”

靳文和诏时确实不同……有种从内到外散发温暖的感觉,好像在他身边可以真的不用顾虑那么多一样。

已经被纠正了三次,季心然鼓起勇气,抬起头,“那……阿文,我想问一个冒犯的问题。”

“你也会被侵蚀吗?我的意思是,像你说的丧失理智……”

靳文一愣,这是个意外的问题。

“不一定会到那种程度。”靳文温和地笑笑,“些许抗争也许会有,靠意志都可以控制,放心。”

“那……A先生呢?”

靳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诏时,不禁苦笑了下,看来诏时对她还是一向刻薄。

“阿时他……”靳文难得地断开,沉默了下去。

“比你的侵蚀程度,还要高……?”

季心然觉得靳文沉默,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从此来看他几乎是在默认,诏时比他更为贴近“隙间”一些。

“以前听沙狐说过,最初的‘深渊级’是由他来定义的。”季心然试探着问了句,“他……到底有多强?”

“六渊中的沙狐?是吗……他告诉了你这些。”靳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直接回应,有些犹豫,“确实如此。阿时很强,实力更在我之上。”

诏时的实力……更在靳文之上?

季心然有些愕然,感觉刚才看到靳文作战的一幕已经相当不可思议了,总感觉这两人如果比试,肯定会打成平手。

“你也见过他的能力……支配冥泉。”靳文声音有些低沉,“但现在只剩三分之一的魂体,虽然也有胜算,但……抱歉,小然。”

抱歉的意思,是接下来有些事情不能再讲了。

“不,对不起……你放心,我不是试探。”季心然脸红了,觉得莫名地尴尬,将视线转开。

对于这二人,或者整个林鸟来说,她还是外来者。虽然林鸟有家的气息,但终究不是家。

专业收集情报的人,对泄露情报也应该相当敏感。可……总有挂心的事想去确认。

“只是有些担心……”

季心然说不下去了,有种进退无路的感觉。

确实担心,从听到靳文讲述这些东西之后。

如果能力越强,越容易变得疯狂……诏时真的不要紧吗。

想想他冷淡平静的背后,可能也有默默支撑的东西,季心然感觉心脏区有些细密的疼痛。

“说起来,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靳文转换了话题,“小然,你知道自己的力量吗?”

季心然看着他,一脸茫然。

“你能挡下深渊级对手的招数。”靳文听诏时说过,所以在意,“甚至还能介入阿时的战斗,无声息动摇他的寒水结界……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完全不清楚。

季心然只记得当时的感受。集中精力,想去替诏时拦下攻击。

“你和我们好像都不太一样。”靳文望了眼她,“甚至连我的能力对你都无效。”

靳文的能力?季心然不太懂他的意思。

“波律演算。”靳文微微笑下,颇多无奈,像是看着他也解不开的数学题,“操纵事物的波律,感应调动……但在你身上无法体现。”

世间万物都在向外散发着某种独特的、仅属于自己的波长。

散者为波,动者为律。这是一种相当玄妙的能力,甚至无法用现有的科学知识来解释。

自幼靳文就与众不同。钟情于数理的他,像是连同附近的一切,山川河流、来往人群都算入其中,因此也常有一些惊人之语。

院里的梨树,可能要死掉了。结果树真的没能活过那年秋天。

小心,河流要涨水了。

后来诏时和五叔坐在房檐上,看着半个村落被淹没,感觉只有眺望远方的靳文特别冷静。

调用身边的东西更是不在话下。从小住在一起的诏时,反正已经将升起的锅碗瓢盆、刀枪棍棒,当做视而不见的日常。

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重病昏迷,间歇清醒的时候。

阿时,死了的话……是不是可以去“隙间”的另一侧,是种解脱?什么都感受不到的话……

这句话的结果,是诏时直接送来了预料不到的一拳。

那你就去一趟,试试看。小时候的诏时,说话也一样不客气。

我掌控“冥泉”,所以我说了算。肯定把你拉回来,痛扁一顿。

季心然几乎全程呆住听完了这些。和诏时不同,靳文谈起小时候的事几乎是毫无隐藏,甚至还能听到两人小时候的互动。

幼年时的诏时果然和现在不太一样。对好友……更是不一样。

“所以有些奇怪。”靳文苦笑了下,“你可能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即使想要感受波律去追踪,但完全找不到痕迹的人。”

在无月之夜新月为题的测试中,靳文感受过波律的异常,提醒诏时要小心,当时还以为是季心然携带的波律。但现在来看应该不是季心然,而是跟着她一起过去的那个男人——X组织的成员散发的。

“方便的话……可以多留在林鸟一段时间吗。”

季心然懂得他的意思,同样苦笑,点点头。

留下来,可以方便靳文他们多对这神秘的力量进行下研究和分析。即使不太明白是否真的有什么“神秘力量”……能帮上大家总是好事。

想按靳文所说,展示下能力给他稍微看下,以前方的路牌为示意,但抬手忽然有些沉重。

寒冷的感觉又开始出现了,在关键时刻支配了全身。

“小然?”靳文暂时将车停下,看着脸色苍白的季心然,“你没事吧?”

“没事。”季心然强撑着,即使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有些困……下次吧。”

“只是困而已吗?感觉你……”靳文对于大部分人的异常都能感到,包括也愿意以困为由静静调休的诏时,唯独无法探测到季心然的情况,所以有些着急。

“你先等下。马上回来。”

靳文下车,去路上拨通了号码。

接下来的事,季心然就不知道了。只感觉意识都被这漫无天际的寒冷吞噬,渐入深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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