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淮安毫无架子,不论为人处世都十分平易近人,白齐悬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并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南淮安,请求他看一看这刘府的风水问题。
南淮安沉吟片刻,有些犹豫。

他表示当初刘子风府邸的风水确实是他一手布置的,理应不会有任何问题,但风水一事本就讲究藏风聚气,阴阳合汇,这风、水、气三脉都极为细微,最是容易流逝,所以一般府邸风水十二年会一小转,三十年一大换,需要时时调整,以保风水长存。但是这几年,刘子风几乎和很多朋友断绝了来往,脾性变得越发地孤僻,所以自己也有多年未曾去过刘府,这府上的具体情况也不得而知,还是要现场看了才能判断。

他问道:“雷火一事,虽与风水有关,但更多是天灾,何不请钦天监的人去看看,为何会想来找我?”

白齐似是有所顾虑,但他想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如实道:“其实我今日来访,便是请南先生看看,这些遭遇雷火袭击的府邸,它们的风水局设置是否有什么关联?我曾听闻,这失火的蔡、沈、刘家都极信风水,都曾找你看过府邸的布置,若是风水没有任何问题,为何偏偏都受了雷击?学生以为,这不仅仅是一种巧合。”

白齐相信,世间所有的巧合,都存在某种内在的关联,而这些关联便是破解一切谜团的关键所在,想要破解毫无头绪的未知谜团,从这些最不合理的地方入手绝对不会有错。既然雷火是天现异象,那不如就从最玄幻的风水入手,看看能得到什么不一样的信息。

南淮安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莫非,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

白齐急忙解释道:“学生绝无此意,学生只是想了解下其中的缘由,我若怀疑南师父,大可以找其他的风水师,何必这样冒昧来访,如此做法岂不是自讨无趣?”

南淮安笑道:“两位放心,老朽做事向来坦荡,就算有人心生怀疑,我也毫不介怀,不过你小子倒聪明,这么一说,这刘府我还非去不可了,哈哈。”

秦明也摸了摸头笑道:“是啊,南先生是个大风水师,你要是去看了,一定看得出端倪的!”

南淮安道:“看不看得出来,老朽可就不敢保证,不过既然是金吾卫办案,我身在金吾卫相助一臂之力也是应该,我看事不宜迟,这就去走一趟吧!”

南淮安站了起来,拂了拂落在衣袂上的几片桃叶,便推门而出。

三人重新到了刘府,现场依旧一片狼藉。刘府的家人早已搬迁到别处安置,唯有罗氏和刘小芷在门外等候,二人皆是恭敬有加,显然这南淮安先前与刘侍郎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南淮安到了之后,先沿着整个府邸缓缓走了一圈,看了几处废墟,池塘、假山,又翻看了原先埋下的厌胜之物,皆不存在什么问题,只是这般看下来,越看脸色越发沉重。

白齐瞧出异样,问道:“南先生,可是看出了异样?”

南淮安摇头道:“这刘府的一切还是按照当初布置,风水未改,其他的也没任何问题,我原以为会有人在阁楼下埋入引雷的厌胜之物,刚才看了下,也没问题,这可就奇怪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废墟,突然发现有几只潮虫、地鳖从地底下爬了出来,他愣了下,突然掏出罗盘,又算了算,摇头道:“这……可太奇怪了!”

“先生,怎么了?”

“有一点我竟然忽略了。”

“是什么问题?”众人大为不解,急忙问道。

南淮安道:“刘大人的府邸并非新建,而是在原来徐将军府旧址上进行改造,当初我帮刘大人做了庭院填沙、聚气、引流、防灾、防火方面的设计,竟然忽视了这里原有的暗风水。”

暗风水?

所有人都只听过风水,却从未听过暗风水三个字,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南淮安道:“所谓暗风水,便是与明面上看到的背道而驰,正好相反的风水,这刘府的风水一开始就被人特地掩盖了,这次大火终于让它露了出来,其实这里有一个……”

这几个人都惊了一下,脱口而出问道:“有什么?”

南淮安突然打住了,显然他也不知道该向在场的人如何解释,又或者他并不信任眼前这些人,毕竟他与秦明、白齐不过是一面之缘,而罗氏、刘小芷这两人就更值得怀疑了。

他顿了一下,道:“此事我会向魏指挥使禀报,你们先不必查了,罗夫人,还烦请安排下人看好这地方,暂时不要叫人破坏了现场,以免干扰我们日后调查。”

罗氏一脸狐疑,只是不得不照办道:“知道了,先生。”

南淮安执意不肯再说,白齐还想再问,不想这人就急急忙忙往六相司而去,拦都拦不住,这风水的线索自然就断了。

二人正失落着,心想难不成就这么结束了?却见,荆一飞驾着高头大马奔了过来,这女子见二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中也猜出个大概,故意问道:“你们问风水,搞神鬼,可查出了什么重要线索了?”

秦明见这荆一飞高高在上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哼道:“还用问?自然是查到大线索了!”

荆一飞冷笑道:“你连骗人都不会!你的表情语调分明就是心虚了!看来是看了半天风水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不要老是这样啊!”秦明气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荆一飞毫不客气。

一旁的刘小芷轻轻哼了一声,上前道:“那不知荆大人那边又查得如何了?看大人神采奕奕,想必是掌握了极为重要的线索了。这些宝箱里虽然金银财宝不多,但是皆是家父毕生心血收藏,还望荆大人早日破获此案。对了,今早大理寺的人也来询问了,显然皇上也很关注此案呢。”

刘小芷的话绵里藏针,荆一飞如何不懂,她朗声道:“刘小姐这话自不必说,这么大的案子,又涉及盗窃、雷火,就算皇上不关注,我金吾卫也是责无旁贷,必要全力以赴的。”

刘小芷道:“那便好,小芷静候大人佳音!”

荆一飞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道:“对了,我查到那个风物社的一些消息。”

荆一飞的话只说了一半,很显然她隐藏的意思是想要他二人陪她一起去看看,只不过这人向来孤傲,这么主动邀请别人也不是她风格,所以就这样吐了一半信息,希望这二人主动接话。

不想秦明直截了当道:“查到了就查到了呗,很了不起啊!”

白齐急忙捅了他一下,显然以白齐细腻的心思,是很明白荆一飞的话中之意,他恰如其分道:“哦,那想必是很重要的消息了?”

荆一飞道:“那是自然!”

白齐笑了一下,话锋一转,问道:“你是百户,为何还要与我们分享这么重要的信息?”

秦明扁扁嘴低声道:“这事还用想,肯定是这人生性孤僻,平日里就没什么朋友,关键时刻谁也不肯帮她,独狼一只,这不,只能来找我们了!哼哼哼!”

荆一飞冷笑道:“秦明,你不必这么费力耳语,我眼力耳力都远超常人,这些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我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案子我追查了月余,其他人都没能介入,我自然不想与人瓜分成果,不过你二人昨夜也算出了一份力,可以另当别论。”

秦明哼哼道:“果然是想独吞成果!”

荆一飞抽了下马背,道:“这门外还有马匹,想要去就快点上马,我没这么多时间聊天。”

说着,她拍了下黑马,马匹前身一抬,直接就掉了个头,朝西扬长而去,整个身姿动作十分潇洒。

秦明道:“这人一天天木头脸,跟别人欠她银子一样,比皇太后还难伺候!”

白齐笑道:“别抱怨了,我们不也要追查这案子吗?这叫互惠互利,对了,你会不会骑马,我骑不来……”

秦明道:“开玩笑,我秦明什么没干过,小时候就给人放过马呢!”

他见门外果然拴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毛色油亮,矫健俊美,尤其是四只腿蹄轻捷,好似可以追风踏云一般。

秦明摸了摸马背,连叫了几声好马,他见黑马没有反抗之意,轻轻一翻身就上了马匹,道:“白齐,快上来,我们试试这禁军的好马如何。”

马蹄踏踏,一路向西。

穿过几个村落和一片谷地,终于到了郊外的昏鸦林。

此处已是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即便是盛夏时节,这里也是阴气森森,一条曲曲折折的石阶蜿蜒向上,两侧的古树半黄半枯,盘根错节在乱石间,好似一群巨大的树妖在守卫禁地。

石阶的尽头是一座破旧的古庙,古庙的顶上生有一棵直径逾三丈的空心樟树,粗大的樟树根须粗逾井口,像章鱼的触角一样穿过庙宇的墙壁和梁柱,完全与寺庙融合在一起。

空气中隐约有一阵阵腐臭的气息传来。

秦明叹道:“好大的树啊,简直就是黑山老妖啊!”

白齐历来对这花鸟鱼虫都有几分癖好,他眼见巨樟如云垂,情不自禁吟诵道:“豫樟生深山,千年无人知,可悲可叹!想这些树死了好几年了,成妖定是不可能的。只可惜了这么好的樟树,若是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也是一幅山中美景!”

“这是昏鸦林,不是吟诗作对的后花园!”荆一飞下了马径直蹬梯而上,头也不回道,“听说,昨日风物榜排名第五的青城派掌门蒋道如被杀了!”

白齐惊道:“蒋道如?”

白齐听过这青城派的蒋道如的名字,听说此人剑术十分了得,道法更是与张宇初、刘渊然、张宇清等人齐名,并称当今道坛四大高手,不想这样的大宗师竟然会被人所杀?那杀他的人岂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听说蒋道如昨日刚到南京,正准备去拜会编撰《道藏》的张宇初、张宇清两位天师,不想人在半路就被人所杀。对手据说是用剑,不过三剑就杀了蒋道如!这事可是震动了整个道门,今日这排名想必要重新公布,所以,我们得先占住此处,知道这排第九的究竟是谁。”

蒋道如被杀,风物榜上的排名必然要发生改变,风物榜上名单一变,风物社就会在第一个午后将风物榜及时张贴出来,以便让江湖人士及时阅知,这是历来的规矩。所以荆一飞才这么着急地想要来昏鸦林,若是这次拿不到风物榜,而是被其他门派所夺,那他们想要探究知道这排名第九的杀手是何方神圣,只怕又要等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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