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的花园中,几朵菊花已经星星点点绽放。
柳云锦靠在游廊边,望着初菊,慵懒地晒着太阳。直到刑嬷嬷快步走进了游廊里,在柳云锦的耳边轻语了几句,扑闪的睫毛下面才有了一抹刺骨的笑意。

“桃花那玩意最是阴寒,喝下去就算是不流产,也会损伤胎心,到时候生下来也就是个死胎。”柳云锦淡漠道,并没有出手帮助赵姨娘的意思。

刑嬷嬷冰冷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看向柳云锦的眼色含着不解。她在偌大的柳府中就只有赵姨娘这一个盟军,难道也要舍弃掉吗?

“耳根软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三言两语就被人迷惑住了。柳云熙到底是嫡女,到时候许诺赵姨娘一点好处,她说不定还会反咬我一口。墙头的草,两边倒,哪边风大,哪边才是主子。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弃了她,省得养虎为患,”柳云锦望着盛开的白菊,眼底掠过微微寒光,如同游弋而过的一尾银鱼。

她可没有一点耐心,一点善心。

“小姐想要如何”刑嬷嬷靠近问道,她去厨房中查看过,做桃花羹的食材一点都没剩下,做得极为隐秘干净。

朱唇微微勾勒,弧度怡人,“我那妹妹心思缜密,做坏事一点不留缺漏,想要抓她的把柄难于登天。虽是滑不留手,但也有办法让她不得不再断一指。”

漆黑的凤眸虽是笑着,却寒冷彻骨。

“赵姨娘腹中的死胎保不住,就让她早点堕下来!免得十月怀胎,空欢喜一场……”

几句话,刑嬷嬷就知道自己明天该如何去做。

刑嬷嬷前脚刚离开,后脚翠莲陪着赵姨娘就来了花园中。

赵姨娘只是几日整个人像是笼上了一层华光,高傲自得的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一双手时时刻刻都不肯离开自己的小腹,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怀了身孕。

翠莲看见游廊中的柳云锦,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的恐惧心虚。总觉得自己的手脚,瞒不过大小姐的这双漆黑微凉的眸子。

“见过大小姐。”赵姨娘嘴上道,身子却是动也不动。她连见了老夫人都能免礼,见了柳云锦就更不用说了。

这幅样子十足的傲慢,柳云锦只是笑了笑,望着赵姨娘。

这张脸娇媚如花,脸色却苍白的很,想必那一碗桃花羹已经起作用了。

翠莲站在赵姨娘的身后也朝着柳云锦草草行了礼。

“听说翠姨娘是二小姐扶持起来的,不知二小姐是如何教你礼仪的。见了主子行礼,是连眼睛都不抬吗?”清雅的声音,硬是让花园中的所有人听出的森然之气。

翠莲结结巴巴道:“我没有故意……我是怕……”

她哪里敢对上柳云锦那双锐利透彻的眸子,在她面前,自己就像个灰不溜秋的老鼠,根本无处可藏。

赵姨娘含笑凝着一身锦衣的柳云锦,眼中多了一丝嫉妒。

太后赐的锦纱做的裙子,头上的发冠珠钗,无一不是皇宫中的珍品。通身气派,是嫡女柳云熙都不如的。

自己就算当上了贵妾,也未必如她。二小姐托翠莲传话了,要是她以后帮着二小姐,柳云熙不止会让她做贵妾,还会让她做平妻。

妾哪里如妻。她又不是个傻子。当初投靠柳云锦,还是因为她受了太后宠爱,眼见能与大夫人抗衡。现在嫡女愿意帮她,能让她站得更高,她又怎么会不答应?

赵姨娘做拦道:“小姐何必和她计较,未免显得心胸太小了。我瞧着翠莲是个好的,这些日子都是她陪着我说话解闷的,倒是好久没见二小姐来我香雪院。”

话锋一转,反而责怪起了柳云锦。

如花艳丽的面容上一派平静,秋月似的眸落在赵姨娘的身上,浅浅地笑了起来。

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赵姨娘,想着不与她太亲近,或许何氏那边不会太早下手,能让她平安度过前三个月。现在看来,是她枉做了好人。

无怪乎,前世柳云熙会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赵姨娘以为贵妾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她这块踏脚石也该被踢得远远的了。

“如此,姨娘就好好保住肚里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姨娘才能得到想要的位置,没了这个孩子,姨娘就什么都不是了。”柳云锦笑着说出这句话,已经表明,她以后再不会过问赵姨娘的事情。

她觉得凭自己能在柳家后院中风生水起,那就让她试试。不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双恶毒的眼睛盯着她的肚子呢!

“大小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诅咒我生不出孩子吗?”赵姨娘眉头一皱,尖利问道,和往日的亲近讨好判若两人。

翠莲也在旁边细声细气地帮衬道:“大小姐你有什么火就发在我的身上吧!赵姐姐已经是双身子的人了,不能动气。”

赵姨娘见翠莲帮着自己说话,越发觉得翠莲和二小姐是真心对她的。而柳云锦只不过一直都在利用她,拿她对付大夫人。

这些话,都是翠莲说给她听的,赵姨娘耳根软,没有主意,听多了也就觉得是真的。说来她和何氏真是一路货色,没有脑子,没有主见,一辈子只能被人利用。

柳云锦也不反驳,只是目光淡淡地望着她,恍若是一汪浅水。这些难听的话,也只惊起了几点涟漪。

“我只是想提醒姨娘小心而已,并无它意。花园中的菊花开得不错,姨娘慢慢赏玩,我先行一步”柳云锦离开了游廊,身后还有窃窃私语的嘀咕声。

走到花园门口的时候,有一朵白菊在风中颤颤开着。

她伸出素白的小手拨弄着它层叠的花瓣,一抹缱绻淡漠的笑浮在唇边,“白菊不详,府中多殇,也不知是真是假。”

……

午睡醒来,柳云锦睁着惺忪的眸子,半是迷糊半是散漫的样子,宛若一朵雾中牡丹,迷离艳态。

文嬷嬷扫了一眼,差点移不开目光。眉头皱了皱,大小姐长得越来越倾国倾城了,这可怎么好!

虽有太后撑腰,却也是个庶女,高不成低不就。给人做妾,哪怕是贵妾,亦或是侧妃,也多半因为这张艳丽绝世的脸,会被正室弄死,更别说容她生下孩子了。

红颜多薄命,世人多嫉妒。文嬷嬷想不出好的对策,一时间神游到了外面。

刑嬷嬷推门走了进来,声音依旧波澜不惊道:“赵姨娘已经流产了,流了好多血,也不知命能不能保住。”

柳云锦闻言,三魂七魄总算是归位了,拿过外衣道:“随我一起去暖香阁,有些人是时候收拾了!”有些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桃儿第一个跳了出来,拦在了柳云锦的面前,“小姐你不能去那!女人刚流产最晦气了!”

“我不怕晦气,”她笑着从桃儿的身边绕过,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晦气,“而且我若不去,柳云熙就不知会想出什么阴招来,把脏水都泼到我的身上。”

刑嬷嬷点头,在柳府里待了一段时间,她才觉得宅斗不比宫斗轻松,人踩人,人害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欲望,不择手段。好似皇宫中的毒刑——虿盆,将蛇虫毒蝎放在一个盆内,所有毒物不停争斗,不停吞噬,只有够狠,够毒,足够强大,才能活到最后。

“那带桃儿一起去好不好?桃儿好久没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了!小姐喜新厌旧,有了其他人,就不要桃儿了!”桃儿将嘴一瘪,说得哀怨可怜。

文嬷嬷收回了视线,忍俊不禁,劝道:“桃儿懂事些,大小姐此去说不定会有危险,刑嬷嬷会些功夫,又是皇宫一品女官,总比你的用处多些。”

桃儿点点头,不舍地望着柳云锦,“小姐你小心些,不要让那些人再害你。”

“桃儿放心,我只是去‘收网’而已。她们想害我,我同样也想害她们,就看看谁的毒牙更狠”柳云锦低声笑了笑,脸上稚气渐渐褪去,显露出成熟与魅惑。

极致的艳丽与冰冷的黑暗融合在一起,美得惊心。她是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血一般的浓艳,夜一般的幽魅,接引亡魂踏入幽冥深处,再无归期。

香雪院中乱作一团,几个丫鬟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嫣红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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