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芳气呼呼的扭头不再看董筱幽,而是对李老三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说吧,若是有半句谎言,别说夫人不放过你。就是我,也断不会轻饶你。”她这句话是警告李老三不要捏造些谎言来,只要李老三老老实实的“说实话”,咬定他自己是冤枉的,那么夫人这么无端打人的事情便会让所有下人都心寒。
公孙芳要的效果就是让所有下人都看看:荣夫人对下人用的是屈打成招的恶毒方法,逼得他们为了保命不得不捏造谎言。

只是可惜,公孙芳认定了李老三没有被人收买过,仅仅凭着她的直觉:凡是荣夫人认同的,她就应该反对。况且,她可不认为荣夫人有那么神,可以随随便便从这么多下人中揪出被收买的人来。

李老三被家丁把嘴张开,喂下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下去,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他说道:“夫人,小的的确是收过府外之人的钱财……”

公孙芳一听,顿时沉下声来呵斥:“李老三!你敢胡言乱语?”

“回姨娘,小的现在不敢有所隐瞒,绝不敢撒谎。”李老三说道。

“你……”公孙芳恨恨的瞪着他,她心中有一点后悔:莫非荣夫人真的看出来他是被人收买过的?这要是李老三真是个内奸,那她刚才维护李老三的话岂不成了别人的笑话?她自己可是差点被人杀掉的,居然为了同夫人做对而去偏袒被刺客买通的人……公孙芳懊恼了,若真是如此,她可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董筱幽轻轻开口说了声:“公孙姨娘,你且稍安勿躁,等他说完了来嘛。”她浅浅的一笑,没有半点把握她是不会随便惩罚人的,所以刚才打李老三的时候虽然很多人反对,但是像碧落、叶儿、阿初这些对她很是了解的人没有一个出来反对。怪就只怪公孙芳脑子里真是进了水,不分场合、不分事宜的同自己做对,活该到时候她丢人。

公孙芳在衣袖中握紧了拳头,又慢慢的松开,她还是只能忍耐。总有一天她要报复回来的,不能让这丫头一直得意下去。

李老三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如何被人收买的经过都交代了出来:他在府外积欠下几千大钱的赌金,后来一个人找到他,替他偿还了全部債金,还给了他数百钱。而且声称只要将府中的贵人们什么时候要出府,什么时候举办宴席方面的消息提早告诉他,便可以得到给他更多的酬劳,他以为是城中的显贵想要找寻机会巴结夫人,所以也就欣然同意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府上的人,你可知道?”董筱幽问道。

“回夫人的话……小的不知。”李老三哆嗦的答道,“小的只知道他姓宋,相貌身材都很是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小的实在说不出他有什么特征来。”

董筱幽冷冷的皱着眉思索着,看这个情形,对方派的人八成也是个下人,而且特地挑选了各方面都很是平凡的人来,让人说不出特征……这样一来,就很难凭着外貌查人了。

“那,你们一般是在什么地方碰头?”

“城南郊的乞儿庙里。”

董筱幽一听,更加感到遗憾了,那边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而且人特别多。如果说她要以李老三为诱饵去引那人出来,但乞儿庙周围人太多,没有办法布置埋伏,而且说不定那些乞儿中也有对方的眼线,只要她布置埋伏过去捉人,只怕多半会扑空。更何况如今刚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对方只会更加谨慎。

董筱幽用手托起了下巴,眯了眯眼睛陷入沉思:事情并不好办,用李老三去引那人出现多半不会成功。再者,对方如果被抓到,只怕也是什么都不会承认的,这样一来,线索就断在了这里。

公孙芳脸色很是难看,已经有下人用轻蔑的神色看着她了。李老三招认的越多,就越发说明夫人英明,反倒显得她公孙芳就是个蠢人一个。只是,她依旧有些不依不饶:“这李老三说的,岂不是什么都查不到,什么都抓不到了?哎,那我看,说了还不如不说。”她讪讪的悄悄说了一声,声音虽然很小,但却是要让厅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的确,依照李老三这么交代,虽然说他说的很详细,但却抓不到人,也没办法指认人,依然会让人想到会不会是李老三编造的事情。

董筱幽还是不看公孙芳,只是捧起了茶盅轻轻啜饮了一口热茶,待她放下茶盅以后,缓缓的看向李老三,说道:“李老三呀,你可知道,本夫人是如何认定你被府外之人收买了的?”她这话可不是只在问李老三,而是针对了所有对她刚才“毫无依据”的打人行为保持怀疑态度的人。

李老三茫然的看着荣夫人,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夫人看穿。现在的董筱幽平静的端坐着,只看外表,任何人都会觉得她只是一个刚过十五岁,还未成熟的窈窕少女,很是显得乖巧可人。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外表如此貌美的少女,如今只是微微笑着注视着李老三,却让他有一种似乎被毒蛇盯住了一般的窒息感,就像猎物在猎人面前一般的无力。

“……小人不知道。”李老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董筱幽转过头对任红使了一个颜色,任红便低垂着头,恭顺的走到了董筱幽的身边。董筱幽看了看厅上或站、或坐、或跪着的人,轻轻的用手把任红拉到她身边的空位上,微笑着让她坐下来。

“红儿是个乖巧伶俐的丫头,李老三啊……你每个月月例也不过几十钱,而且府中很多人都知道你又素来好赌成性。可红儿告诉本夫人,最近这段日子里,你过得很是滋润呢,每天好酒好肉的吃着,还要请同你一起做工的人一起吃喝,本夫人就在怀疑,你是不是在外面赌赢了?再后来呢,本夫人使人去赌场一查,才知道你还是输多赢少。你说说看,是个人就会怀疑你那些钱是从何而来的。”董筱幽柔声说着,语气很是轻缓。

其实这些消息是在打李老三的时候,她悄悄让碧落退下去问任红的,也就是说,她并非一开始就觉得李老三可疑,而是认准了李老三以后,才去大谈的李老三的消息。没想到果然有问题,虽然说不算是瞎蒙,但她还是在心底里庆幸自己没有冤枉好人。

但李老三已经听得是汗如雨下了:“小人死罪,还请夫人饶恕……”

这一下子,所有下人心中的疑虑已经消退了,对董筱幽更是感到敬畏:原来如此,夫人得知的事情大都是从红儿那里打探出来的,怪不得红儿成日里没什么事情做,只是带着各种瓜果点心四处走动找人聊天呢,原来她是给夫人当探子呢。没有人再有所不满了,夫人打人果然是有依据的。

任红虽然只有十来岁左右的年纪,但因为出落得很是艳丽,而且嘴巴又甜,府中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很喜欢她的,所以她要找人打探消息是及其简单的事情。

当下有的人已经动起了心思:这个红儿并不简单,夫人都能如此信任她,那么今后在这个丫头面前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毫无警觉了,这可是夫人的小眼睛呢。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下人不满了,原来夫人打人果然是有所依据的。

公孙芳此刻心中又有些好笑:荣夫人到底是个年纪小的,做事不考虑后果。她今天等于让所有府中的下人都知道了红儿就是她的眼线,那么从此以后,那红儿再想从别人嘴里套出一些消息来,可就难如登天了。谁还敢对夫人的眼线说实话呢?这个荣夫人真是蠢笨,没错,她说出任红来,确实打消了下人们对她刚才打人的一切疑问,收拢了本来有些裂痕的人心。但却使自己的眼线今后起不了多少作用了,这不是自残双眼的行为么?

以公孙芳认为,本来这个李老三已经招认了,就算下人还有些惧色和不满,也没有什么关系。何必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聚拢人心呢?真是笨的可以。

董筱幽轻轻斜了一眼,看到了公孙芳那有些轻视自己的蔑笑,她在心底里也在嘲笑公孙芳:真是个近视肤浅的人。其实任红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因为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带进府里来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她敞开心扉的。

但是,她今天要的效果不仅仅是打消这些下人的顾虑,让他们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责罚好人。更是要震慑住他们,要让他们明白:只要是府中的事情,没有巨细,都在夫人的掌控之中。让剩下的那二十个人中的几个内奸感到胆寒,看到李老三的下场没?他们不招的话,也是一样会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而且让他们坚信:夫人什么都知道,这样的董筱幽才能彻底服众。

再者,把任红推出来,让还有二心的人今后只顾着去防范任红,以为只要瞒过了红儿,自己就不知道了,也算是麻痹对方:她董筱幽打探消息的途径,可不单单只有任红一个。某些宵小之辈做事,如果不知道该防范谁,那么他们会更加小心翼翼的,反而不好查。而一旦让他们知道自己该防备什么人的时候,他们在面对其他人时,会松懈不少。这就是故布疑阵,让人摸黑走陷阱不如给他一道光线,让他借着光线走到别的陷阱里。所以其实董筱幽是故意要找这么一个时机把红儿暴露出来的,今日反倒是找到了这个机会。

所以,董筱幽乐呵呵的迎着公孙芳轻蔑的眼神:说起来她最要防备的就是公孙芳,让公孙芳这么麻痹大意,以后她要是再兴风作浪,要应对起来可是容易得多呢。

“那么,李老三,如今你可服罪了?”董筱幽再次问起李老三来。

“是,小的服罪了……”李老三叩头认错到。

公孙芳刚才已经输了一阵,无论如何她也要扳回来,刚才夫人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会饶这个人一条命吗?只要荣夫人当真要饶他姓名,那公孙芳就立刻站起来反对,自己可是差点被刺杀身亡的人,岂能任由家贼犯下如此过错以后还可以保全性命的?说出去,天下人都会谴责荣夫人不懂得惩治恶奴。但是若荣夫人要杀了他,那就是夫人自己出尔反尔,刚才聚拢的人心立刻就会重新出现裂痕。公孙芳冷冷的看着董筱幽:要挑刺还不简单,反正现在不管如何都是你错,看你要如何惩治这个李老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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