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六七借来的最后一缕东风,终于到了,而且是不偏不倚。
于是这个薛师父便开始投入到了酿酒的事业。

要说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疯子,就是专注于什么事情,就会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和感情投进去,这薛师父便是这般,只是将自己关在刘记豆腐坊之中,指挥着手下四个伙计,便开始动手了。

武六七也在旁边看着,薛师父想了半晌,才转过头来道:“东家,按照老规矩来说,您是不能在这里的,我们祖上的规矩,酿酒的过程之中,下料、发酵、翻晒等等步骤,外人是不能在跟前的,否则就有偷师之嫌。”

武六七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便想着退出来,但是薛师父却抢先一步说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老头子已经八十多的年岁了,还能喘几天的气?要不然你拜我为师,如何?”说着,薛师父的眼神之中一片的热切。

武六七自然是求之不得,一撩衣服便要参拜,被薛师父一把拉了起来,十分愉悦的道:“这也算是后继有人,小子,看好了,切不可有丝毫的遗漏啊!”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之中,薛师父将祖传几百年的酿酒技艺倾囊而授,武六七知道,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啊!

也许当时看不出来,但是到了后世,蒸馏白酒大行于世,特别是气味浓郁,入口甘冽的上好白酒,简直就是斗酒千金。无意之间又是一个财源滚滚的买卖。

薛师父先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亲自动手,用竹子做了一套器具,长柄的,短柄的,大的小的不一而足,然后亲自带着武六七来到了运河的河边。

初冬的运河,河水还没有冰封,只是水流的速度十分的慢,远远的望过去,运河就像是一条丝带一般,静静的卧在大地上。

由于水流慢,所以水质十分的清澈,运河河床上的水草也都看的一清二楚,还能看见无数的小鱼在水草之中穿行嬉戏。

朝廷为了这一条千里大运河,也算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不但设立了河道总督衙门,而且每年耗费数百万两银子用于疏浚河道,并且严禁沿河住着的居民往里倾倒杂物,所以运河的水质出奇的好,竟然比起玉泉山上的泉水也丝毫不逊色。

薛师父几乎是跪在运河的旁边,用根长柄勺子,舀了一些河水,仔细的观察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不顾河水的清冷,尝了尝,道:“这是极好的水。酒是粮食做,不喝有罪过,水是酒中魂,水好酒精神,用什么样的水,就能酿出什么样的酒。原来的醉潼关用的是无定河水。那条河怨念不浅,所以酿出来的酒更是醉人。江南的水温柔含蓄,酿出来的酒也是绵柔爽口。”

说着,便将长柄勺子递给了武六七,笑道:“这大运河的水,则是繁荣鼎盛,所以酿出来的酒也是醇香热烈的。”

武六七颇为虚心的学习。也学着薛师父的样子,辨识水的质量,也尝了一口。

薛师父对这个徒弟十分的满意,对于酿酒,往往都是一点就透,一说就明白,有极高的悟性。便更加乐意教给他。

接下来的工序,便是将油纸包之中的老窖泥进行扩大了,只见薛师父却不用漕粮,而是花了高价钱,去城里的粮行买了上好的粮食,有高粱,稻米,谷子,糜子等等。用运河的河水反复的清洗过后,上笼屉蒸制,文火蒸制了一个时辰之后,四五层的笼屉之中,一股淡淡的米香便传了出来。

薛师父一边用手试着温度,一边亲自往里面添柴。看着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头子,几乎是趴在了地上,脸上双手都被熏得黑黒的,武六七也是不忍心,道:“师傅您还是歇着,烧火的活叫伙计去做就好。”

薛师父瞪着眼睛,道:“酒曲要靠这些精量复苏,岂能马虎?”

武六七脸一红,道:“师傅,您就在一旁指点,我来操作。”说罢,便搬过来一把安乐椅,请薛师父坐了,自己脱掉了肥大的棉袍,挽起了袖子,便亲自烧火蒸制了。

薛师父却不肯,手把手的教武六七。这里的学问也不少。

比如,根据笼屉上热气散出的方向,判断火是不是均匀;根据弥散出来的米香,判断火候;蒸制出最好的酒引子,才能酿出好酒。

足足过了四个时辰,武六七拉动滑轮,笼屉的盖子被打开了,一阵氤氲的水汽在空中弥散,水汽散后,上层蒸熟的粮食,颗粒饱满圆润,已经是上上之品了。

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赛赛亲自端着食盒,来给师徒和伙计们送午饭,武六七满头满脸的汗,丝毫没有掌柜当家的派头,和伙计们一道,蹲在暖烘烘的笼屉旁,大口大口的吃饭。薛师父忍不住感怀,这才是酒坊应该有的样子啊。

匆匆的吃罢了饭,下午的工作便更是精密了,在一旁挖好的大池子之中,将蒸好的精粮倾入了进去,温度适当之后,薛师父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油纸包,满是老茧的手捏了黑色的粉末,轻轻的撒了一层,然后有铺上了一层粮食,如此三四层之后,薛师父才舒了一口气,道:“这就成了一大半了,你们用茅草把这池子覆盖了。切记,自今儿开始,谁都不要翻看这窖池,明白么?”

众伙计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都觉得新奇不已,便问道:“大师傅,那我们现在做些什么?”

薛师父说道:“将所有漕粮都蒸至七分熟,然后都放进大缸之中,多则十天,少则七天,咱们就要祭酒神,开窖酿酒了!”

要怎么说武六七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了。这个节令酿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虽然外面比较寒冷,但是窖池之中却是温暖异常,甚至在清晨的时候,还能看见茅草之中生气的丝丝热气。用薛师父的话来说,这时候的酒曲,才是最最快活的时候。

几天之后,打开了上面覆盖的茅草,下面的精粮已经发生了变化,变成了那种灰褐色的,饱满多汁,一股纯咧的酒香扑鼻,还没等众人开始做工,武当便像是疯子一般冲了过来,眼睛冒着贼亮贼亮的光,道:“出酒了么?出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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