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楼凭栏处,太子朱常洛正处于一干皇亲间轻声聊着什么,他的长子朱由校只比自己早生两年,才八岁,现在正欢乐玩耍呢,只是小屁孩身后有个侍女看着,这有些麻烦,不过也只是麻烦而已。
“弄死他,用什么办法?”朱由崧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定在了桌上,心生一计,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朱由崧将小屁孩引到一堆孩子中间,那侍女也跟了过来,当然也不敢跟得太近。这里声音大,自己只要说话轻一点,将东西悄悄递给他就行。

朱由崧抓了两块最大的米糕挨近小屁孩,悄声道:“由检,堂哥给你吃糕点好不好?”

小屁孩不负所望接到了手里,朱由崧眼里闪过一道异样的神采,“来,就这样吃,啊,张大嘴巴。”说着,他将米糕全塞进了嘴里,猛力的吞咽。

一顿干咽,朱由崧咽得几乎连眼泪都出来了,待到咽下去,喘了好一会儿气。

朱由崧裂嘴笑道:“会了吗?”

小屁孩点头,学着使劲往嘴里塞。

见此,情知奸计得逞,闪,朱由崧悄然遁走,一溜烟儿跑到了朱芊芊身侧,眼角余光偷偷的瞧着进展,他的心也是砰砰乱跳,即激动又不安。

朱由崧心道:“应该没人发现我吧?”

可惜朱由崧并不知道,就在他抓糕点时,母妃姚氏和正妃邹氏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身影,还有一个更小的朱芊芊,他也没注意到。

“咳咳,唔,唔唔……”终于,小屁孩还是没有经得起引诱,糕点咽在了喉咙处,一时间双眼翻白。

就在这时,小屁孩的侍女终于尖叫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极度惶恐:“不好了,不好了,皇孙咽着了。”

“怎么了?”

“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侍候皇孙的?”

“快,快倒水给他喝。”

现场一阵混乱,手忙脚乱的,有斥责的、惊疑的,当然也有支招的。乱了,全乱了,碟碗破碎声、凳椅翻倒声,人影交错,处处都杂乱。

“都静下来,别慌!”

万历手一挥,大声喝道:“快,传太医!”

“不相干的人都散开,把孩子翻过来拍他背。”郑贵妃神色不慌不忙,立时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千万别灌水,抠喉咙让孩子吐出来。”

眼见于此,朱由崧拉着朱芊芊早已闪到了姚氏和邹氏身边,但让他忐忑的是两位母妃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自己总有种被发现的感觉。

朱芊芊这时突然问道:“哥哥,你给糕点有那么好吃吗?”她不久前才刚吃过,感觉味道也就那样,和王府内没差别。

刹时,朱由崧心里狠狠一跳,还好,他反应迅速,顾作迷茫道:“唔?我给的吗?不会吧,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说出的话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感觉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心里不安,眼角偷偷瞥向了姚氏和邹氏,顿时朱由崧心里就是一跳,发现两位母妃正好盯着自己。

嘶,不会吧,被看见了?朱由崧眼角急跳,刹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垫着脚儿向前观望。

“好了好了,都散开!”这时郑贵妃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哇一声,小屁孩极力痛哭。

好一会儿,亭宇外终于有人喊道:“太医来了!”

人群分开,一位白胡老头拎着小箱子快步走了过来,不用多说,直接一手搭在小屁孩的腕处。

“李太医,情况怎么样?”朱常洛焦急的问道。

李姓老太医抚着胡须,双眼微眯道:“气郁结,腑脏虚浮,不过休息两天定然无事。”

开了分补汤和通气畅的药,太医告退。

“看看你,啊,连孩子都看不好。”万历黑沉着一张老脸,止不住往朱常洛身上发飙,反正自个这个长子不管做什么都不能让自己满意。

一阵唯唯喏喏,见小儿子无事,朱常洛忍不住将受得气发到长子朱由校身上,“不要贪玩,以后要好好看住你弟弟。”

孩童吃东西咽着,这事儿都是常有的,平日里也会遇到,长辈们倒也没多想,更不会联想到只有六岁的朱由崧身上。

这一切,朱由崧看在眼,他感到很无奈,郑贵妃太聪明了而且又救得及时,好不容易想到个点子被她这么一搞就没戏了,想想又郁闷,小屁孩又不是她亲孙子,为什么要救呢。

要说朱由崧的腹黑,恐怕连福王也不知,他整天就是琢磨着怎么讨好郑贵妃和万历。此事没被其他人察觉,朱由崧有些庆幸,但两位母妃,他心里实在没底。

宫廷家宴结束已是天黑,福王朱常洵被留宿于宫内,原本这不合礼制,不过碍于郑贵妃的哀求,万历想想儿子没有多久恐怕要就藩洛阳,也就同意了下来。

宁寿宫外停了一辆福王府的马轿,属于御赐,总共用了六匹马来拉,里面之豪华非比寻常,铺座可作睡床又有出恭桶、香炉、茶几等物,且可同时乘坐七八人以上。

王府太监放好了登轿阶,两位侍女登上将车帘子拉开,邹氏手牵朱芊芊率先踏上进了轿内,姚氏紧随其后。

朱由崧看着前面的身影,要是以往早就跟着上去了,不过眼下却是踌躇不前,仿佛眼前是刀山火海。

姚氏似乎察觉到了朱由崧的异常,站在轿帘口扭身不满的瞪眼,嗔道:“还呆着干什么,上来!”

朱由崧磨蹭了片刻,最终牙一咬踏了上去。

轿内,邹氏和姚氏各坐于一侧,两人的侍女各站一边,朱芊芊已然躺在了铺座内里,想来早就困顿。朱由崧瞟了两眼,小心翼翼地寻了个矮凳落坐。

“起驾!”

侍女一声令下,王府马夫便扬鞭而起,马轿就得咯得咯上路了。

轿子内显得有些安静,好一会儿都没见谁开口说话,以往再怎么样,两位王妃都会彼此交谈一下,这样的气氛很是诡异,朱由崧更是不敢多言,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马轿很快到了承天门(现在的天安门),验明通行后,早就等待在这边的王府卫队便跟随了上来。

此时已接近夜禁,路上的行人稀少了很多,但朱由崧还是能够听到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对于夜禁,内城的普通百姓大多是不敢触犯,但达官显贵侧不在此例,明万历中后期,商业非常繁盛,灯红酒绿,很多律法如同虚设,各种酒楼铺子比比皆是。

过了长安街,福王府遥遥在望,但是两位王妃的注意力从上马轿开始就一直落在朱由崧身上,她们的目光一直在审视着,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

朱由崧被盯得很不自然,他早就发觉了,还好他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盖的,老神在在的坐着。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由崧越是乖巧,姚氏的心里越是隐隐有些不安,她太了解自己的孩子了,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

还记得三年前福八走路刚顺畅,他就干出了一件出格的事,居然胆敢跟在正妃娘娘邹氏的身后去掀裙底,那可是他的嫡母啊,虽然不是亲嗣却也带个母字,平时也不都一样叫着母妃么?姚氏每每想起这事都有些心慌耳热。

瞥了眼一脸冷然的邹氏,发现对方脸上浑然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姚氏分明感觉到那是一种顾自威仪的姿态,很不自然。

“也许她还想着当年的那件事吧?”姚氏想想也是尴尬,要不是娘家侍女刚好路过看到,自己还不知道呢。

那一次事发,朱由崧终于倒霉了,屁股被打红,还被罚跪了小半个时辰,说出的理由竟然是:想看看女子内襦是怎么搭配的,还有襦裤是否开裆。

挨了此次罚,然以为他会老实了,没想到消停了两个月后接二连三的又干出了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两三年来发生的已经够多,她早就习以为常了,这些也就罢了,但今天宫廷家宴上发生的这事儿却让她感到莫明的惊悚,可惜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

正胡乱想着,就到了府邸,进入府内朱由崧率先跳了下来,两位王妃相互对看了一眼也下了马车。

“母妃,到王府了么?”朱芊芊被侍女抱了下来,她并没有睡得很深,一下醒了过来兀自揉着眼睛四处瞻望,一看到朱由崧目光便定住了。

朱由崧抬眼一瞧,好么,她还没忘记要骑马的事儿,但现在哪还有心思再理会她,闪人还来不及呢。

心里忐忑,朱由崧提溜着小腿儿走得飞快,就差奔逃了,心里想着,只要躲过了今夜,明早跑出王府在外面呆一整天,想来那时她们就忘记了。

“走那么快干嘛?”

想法是好,可事实却是残酷,姚氏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么清脆圆润,但听在耳里显然不是那么美妙。

朱由崧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发苦,不由的转过身来,强挤出笑脸,又似委屈道:“母妃,有点困想早点睡了呢。”

此时站在一旁的正妃邹氏插了嘴,冷着脸,声音略带磁性的沙哑,道:“别想蒙混过关,离一更天(戌时19:00-21:00)还早呢,有些事我和你母妃定是要弄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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