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忙看去,果然见到地图上标注着一条粗重黑线,那黑线代表的就是官道,官道旁边画了一个很小的圈圈,这圈圈代表的正是酒肆,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和平饭店’四个字。
唐峥手指点在圈圈上,然后顺着黑线慢慢向南平移,沉声道:“大家再看,这是酒肆外面的官道,顺此官道向南两百里,便是琅琊和宿迁的县域交界地……”

他忽然将手指重重一顿,定在地图某个位置上,大声道:“这里便是宿迁驻兵之营,背有山,面有河,依山傍河而建,地势易守难攻,我们两个县加起来有三千兵马,你们说说这一仗该怎么打?”

众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躲闪。

陈风眉头皱起,道:“宿迁有两万重兵,远超我方七倍兵力,唐大人你竟然要硬打,你先前不是说要用那什么经济战争么?”

唐峥嘿了一声,满脸坚定道:“经济战争要打,正面战争也要打,否则如何占据宿迁,不占宿迁如何瞭望徐州?”

陈风眉头更皱,道:“但是对方有两万兵马……”

忽然低头看向地图,自己用手指比划半天,沉吟道:“宿迁距离琅琊两百里,琅琊距离大周都城也是两百里,倘若能请求陛下出兵相助,倒是可以来一次长途奔袭。”

唐峥立马拒绝,摇头道:“我不会借兵,再说大周总共只有五万兵,女皇要靠五万兵马镇守都城,她的兵马绝对不能轻动。”

陈风和他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唐峥的暗指,其实大周现在没有兵,那五万兵马已经被女皇偷偷派去了草原,此前唐峥曾献计掠夺草原,女皇在不久前终于定下决心采纳了这个建议。

“唐大人,你直说怎么办吧?”

陈风思虑半天,最终也无法揣测唐峥心中所想,无奈只得拱手出声,略带遗憾道:“本官跟不上你的谋划,我愿意躬身听令而行,灌云县无论官兵还是官吏,所有人不会拒绝你的命令。”

“好……”

唐峥哈哈一笑,道:“正要听你这话。”

他忽然站起身来,从门旁抄起一根木杆指着地图,然后目光灼灼看向众人,喝令道:“屠彪吴穷,上前听令。”

这是琅琊县的两个将领,吴穷是唐峥亲自提拔,屠彪原本是盐帮的帮主,两人轰然踏前一步,沉声道:“大人请讲。”

唐峥用木杆一指地图,大声道:“我命你二人即刻启程,亲率兵马长途奔袭,进入宿迁境内,直奔对方军营……”

“得令!”

两员将领同时拱手,大声接下了唐峥的军令。

陈风在一旁吓了大跳,忍不住道:“唐大人你欲若何,莫非让他们直接打?两千人去打两万人,这和送死没区别……”

唐峥哈哈一笑,对屠彪吴穷道:“你们且跟陈大人说说,本官教了你们什么办法?”

屠彪和吴穷嘿了一声,略带得意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俺们两千人不会和对方硬干,俺们就藏在宿迁境内暗暗窥视,逮到机会就偷袭一波,逮到机会就偷袭一波,不求杀人,只求烦人,连续一年时间,非把对方给烦死不成。”

陈风满脸不解。

唐峥微笑解释道:“乱世之局军心本就不稳,咱们这样连续搞上一年,对方必然身心疲惫无限惶恐,倘若杀死对方一个兵,军心惶恐之下会影响一百个兵,倘若杀死对方一百个兵,那可能就会影响对方几千上万个兵……”

“然后呢?”

陈风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

“然后么……”

唐峥悠悠看向灌云县的两个将领,突然暴喝下令道:“尔等两人,带领千兵,以决死之心冲击敌营,见人挥刀便杀,不管自家死活,本官琅琊县两千精兵也会突然聚集冲出,与尔等协同拼死一战,此令,可敢?”

那两个将领面面相觑,目光中明显有着迟疑。

唐峥声音忽然变得幽幽,道:“士气若是起来,三千人也能追着两万人杀,这是一场注定会赢的豪赌,赢了你们就是绝世名将……”

两个将领喘息急促,忽然同时拱手抱拳,大声道:“愿意拼死,建此威名。”

唐峥哈哈大笑,重重冲着四个将领点了点头。

此时屋中,火光熊熊,众人默默看着唐峥,看着这个年纪还不满十六岁的县令,他连青年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少年,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少年,却有虎狼之志想要吞并宿迁,三千人去干两万人,这已经不是胆量,这完全就是疯狂。

偏偏细想他的策略,又觉得很可能会成功。

……

酒肆大堂那边,隐约几道人影,三爷爷双手拢在袖子中似乎在打盹,唐四叔正在伸着手凑到火炉边烤火,胖大婶手里拿着一块抹布随意乱擦,所有的桌椅都被她擦了好几遍。

这三个长辈看似无聊,其实一直在侧耳倾听,他们听完唐峥所有的谋略和安排,脸上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思索之色。

唐四叔忽然离开火炉,小声道:“世叔,咋样?”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偏偏有人却懂得他问什么,只见三爷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眯上眼睛,悠悠吐口气道:“狠。”

一个字,概括了唐峥的计策。

不但对敌人很,对自己人也狠。三千人去干两万人,这简直就是拎着脑袋去赌命的行径。

但是三爷爷只赞了一声狠,除此之外再也没说什么,既没有说唐峥会失败,也没有说唐峥在胡闹。

胖大婶突然凑了过来,略带担忧道:“小五会不会有事?”

三爷爷顿时睁眼,有些紧张道:“你可千万别插手,那小子刚才故意大声,我怀疑他又打着让你出手的坏注意,这小子实在太坏,你可千万别上当。”

唐四叔也连忙跑过来,急急道:“韩师妹这次别急,小五又不是亲自去打宿迁,他只是派兵去打,他自己得留在琅琊。雄鹰若想翱翔天空,你得让他学会摔打翅膀,老是帮他是害了他……”

“闭嘴!”

胖大婶怒喝一声,忿忿道:“我帮他怎么了,我本来就是他乳娘。别整天拿雄鹰雄鹰那一套糊弄人,我家小五是幼龙,他生下来就该在天上飞。”

泼妇不讲到底,唐四叔顿时翻个白眼,悻悻道:“幼龙也得锻炼吧,不练哪里能飞起来?”

胖大婶呸了一声,走回大堂又拿着抹布擦桌子,她耳朵明显还是竖起,细细探听那边的动静。

……

这时唐峥已经下了军令,屠彪吴穷两人外加灌云县两个将领都已接了命令,四人随即快步离开酒肆,门外很快有马嘶声响。

酒肆里剩下的只有文官,分别是唐峥自己,灌云县县令陈风,此外就是两个县的县丞和主薄,还有四五个排不上名号但却负责实际事务的小吏。

唐峥忽然又开口道:“乱世之局,诸事当齐头并进,我们没有资格悠闲,也没有底气去悠闲,而今乃是隆冬时节,比之青黄不接还要难熬,刚才陈县令自言县中缺粮,我琅琊县何尝又有存粮,这得赶紧想个办法啊,否则怕要饿死很多人。”

陈风连忙道:“唐大人刚才说过,粮食的问题你来解决。本官我是一点办法没有,灌云县那边连树皮都不好找……”

唐峥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道:“鱼!”

众人微微一怔,陈风一脸苦笑道:“原来是鱼,那别想了,我灌云县虽然靠海,但是渔民所捕之鱼仅够自己吃喝,有时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原因无它,船小,网破,大海有鱼万千,可惜望洋兴叹。”

唐峥呵呵轻笑,悠悠开口道:“我说的鱼,不是海鱼……”

众人又是一怔,陈风下意识窜了过来,道:“难道是河鱼,又或者湖鱼?”

不等唐峥回答,突然又变得丧气,黯然道:“我知道琅琊县有大河大湖,我灌云县同样也有大河大湖,可是如今乃是寒冬之节,河面湖面冰封三尺,即便有鱼也无法捕捞,倘若强逼渔民下水,怕是先就冻死他们……唉,此计难行,此计难行……”

唐峥一直等他长吁短叹半天,直到陈风的情绪黯然到极点,这才笑眯眯道:“陈大人,回去组织人手吧,我有一法,可捕冬鱼,不但能解决百姓缺粮之危,说不定还能多捕一些拿出去卖,嘿嘿嘿,你灌云县跟着我混,很快也要发达了,咱们大周六县之地,你和我将会是数一数二的大佬。”

大冬天,能捕鱼?

不但解决百姓缺粮之危,而且还能多出来一些售卖……

这简直是给陈风勾画了好大一副美妙画卷,在场的两县官吏心情也激动起来。

“如果唐大人所说为真,那么今年大周吏治考核怕是要拨个头筹了。”

无论盛世乱世,只要有朝堂就会有考核,做人都想做人上人,谁不想在吏治上有所建树更上层楼?

吏治佳,好升官啊。

一众官吏心情激荡,目光直勾勾盯着唐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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