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推开门看到一片狼藉的院子,陆笙心底又是一阵绞痛。这都是钱啊,要重新修缮一下,好不容易富裕的提刑司怕是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还没来得及洗漱,突然门外响起了成捕头的叫唤,“陆大人,陆大人……”

成捕头急匆匆的跑进来,看着陆笙连忙上前,“陆大人,你昨晚有没有去搜查侯俊毅?”

“没有啊!”陆笙一脸茫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难道侯俊毅又犯案了?”

“没有就好,出大事了。今天早上,东城张家突然来鸣鼓喊冤,状告大人。”

“告我?告我什么?”

“张士诚状告你昨晚以缉盗为名,强闯张家,还强暴了他的女儿张玲玉小姐。你昨晚没出去就好,想来他是弄错了。大人放心,钱大人也不信大人回做出这等事,命属下前来传唤大人前去对峙。”

“扯什么淡!”陆笙挑起眉梢的喝到,“这世道怎么了?都诬陷到我头上了?我回来之后一直在提刑司都没出过门。卢剑蜘蛛孙游,跟我来!”

“哥,那我呢?”陆狸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崩出来急忙喊道。

“你?家里没修好,你哪都不许去!”陆笙冷喝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

此刻,成捕头也注意到提刑司一片狼藉,好奇的看着坍塌的廊道,“大人,昨晚有贼人行刺?”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算了,一言难尽我们快走吧。”

陆笙跟着成捕头赶往府衙,府衙的大堂之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成捕头呵斥着将人群分开,陆笙缓缓的踏入大堂。

大堂之上,跪着三人。一个一身华袍的中年男子,头戴方帽,正神情激动的对着钱塘诉说什么。两个女人,相互依偎的不断抽泣。

看到陆笙前来。中年男子猛地转过头,对着陆笙露出愤怒的眼神,神情激动的站起身,“大人,就是他,就是他……他自称是提刑司主司陆笙,昨晚带着人说缉盗。

说什么偷盗十七家金铺的贼人潜入我家后院,强行闯入,还将我们驱逐出后院搜查。

可是,这个畜生竟然毁了我闺女的清白……大人,您可要替小民做主啊!”

“张士诚,此人的确是提刑司主司陆笙,但此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辱你女儿清白的事。陆大人的为人,本官还是知道的,现在陆大人已经前来,你大可以与他对峙。”

“陆笙,你说!”张士诚猛地来到陆笙跟前,神情激动的指着陆笙的脸,“昨晚,昨晚你是不是来了我家?你是不是说要搜查什么江洋大盗侯俊毅?”

“张员外,本官昨天找了侯俊毅一整天,早已经精疲力竭,天黑之后我回提刑司,到方才成捕头来传唤我我都没有出提刑司半步。”

“你撒谎,我明明看到你了……我明明看到你了……昨晚上就是你,就是你……”张士诚看到陆笙狡辩,脸色顿时激动的扭曲了起来。

“张员外,本官的确一晚上都在提刑司,提刑司上下都可为本官作证。”陆笙眉头微微皱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指着鼻子吼了。

“提刑司上下给你作证?那提刑司上下都是你的人他们作证不可信,昨晚明明就是你……我不会看错,张家五十多个下人都可以作证。大人……您可要替小民做主啊——”说着,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钱塘面前声泪俱下。

陆笙被这个逻辑征服了,“我说张员外,我上下给我作证不可信,你府上的人作证就可信了?真是荒谬!大人,此案交于属下,属下定然会严查。”

“不行!就是你做下恶事,你……你这种恶官,比起贪官污吏更加可恨……你……你……”张士诚气的浑身颤抖,指着陆笙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爹爹……算了……民不与官斗……”突然,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一直被妇人抱在怀中的张小姐缓缓的开口说道。

声音凄切婉转,哀怨断肠。

“怜儿,你放心,爹绝对不善罢甘休,爹定然给你讨回个公道。”

“爹,那是女儿命苦,他是官,知府大人也是官,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我们以民告官,保不准不久就要家破人亡。常言道,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女儿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怜儿,爹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天理……就算苏州府官官相护,爹就带着你去金陵,去京城!”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陆笙的前世,当官的最怕群众上访。钱塘的脸色,顿时变得黑了起来。

但陆笙,突然却注意到这个一直低声抽泣,刚刚才开口说话的张玲玉小姐。

方才张玲玉的话听起来是自怨自怜,但实际上却在引到张士诚向官府施压,强行申辩没有任何作用。

面上一副失魂落魄楚楚可怜的样子,但说话却又那么的逻辑。正常来说,见到自己,最应该激动的就是张玲玉。

可是她没有露出惊慌,没有发出尖叫,甚至没有颤抖,紧紧的缩在母亲的怀中低声抽泣。却在张士诚申辩落入下风的时候,及时的给出助攻。

陆笙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直直的盯着张玲玉。

“狗官,你盯着我女儿做什么?她已经被你羞辱了,你还想怎么样?”张士诚护犊子一般护在张玲玉面前。

“你见过我?”陆笙微笑的问道。

“陆大人的尊荣,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昨晚以缉盗为名,强行闯入我闺房,四下搜寻一番之后无果,却对我起了歹念。

大人喝退左右,之后便兽性大发……大人,我是不是要记你一辈子?”

“本官胸口有一块胎记,长在左边还是右边?”陆笙突然问道。

“胎记?”

“是啊,鲜艳如血,型如鸡冠,大如巴掌。如果昨晚真是我羞辱了张小姐,张小姐应该是知道的。只要你说出胎记的位置,本官就认罪。”

“你……你身上的胎记是在……”张玲玉的的声音突然变得迟疑了起来。而瞬间,陆笙的眼神变得犀利,眼中精芒闪动。

从和张小姐对峙以来,陆笙一直盯着张玲玉的眼睛。而张玲玉的眼眸,确是涣散的。

如果是处于恐惧,迷茫,惊吓之中,眼神的确应该涣散。但是方才张玲玉在说话的时候,逻辑清晰,声线稳定,眼神不可能一直如此的涣散。除非,张玲玉是个瞎子。

但显然,张玲玉不可能是个瞎子。

“张小姐,既然说在下非礼了你,我胸膛这么明显的胎记你不可能看不到吧?”

“我……”张玲玉的声音迟疑了,但眼眸之中依旧空洞无物。

陆笙眉头微微皱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荡漾开去。

“是啊,张小姐,既然你状告陆大人,总得拿出点证据啊——”人群中,有人突然帮腔起来。

百姓虽然同情弱者,更同情和他们处于同样地位的张家。但陆笙的名声,在苏州城百姓之中还是很好的。

不说以前陆笙苏州才子的名声,前不久替李家洗刷冤屈,救赵家全家性命。短短一个月,陆笙的好官青天名声已然在百姓心中竖起。

所以说张家状告陆笙,要不是因为没有哪个清白女子会以这种事情瞎说,百姓绝对不会轻信。而现在,陆笙的质问顿时引起了一众百姓的共鸣。

一人发话,其他人都跟着吵吵嚷嚷起来。

“闺女,你快说啊,只要你说出来,钱大人一定给你主持公道……快说啊!”张士诚激动的催促道。

“不错,如果你所言不虚,本官定给你做主!”钱塘也看出做了张玲玉的异常,低沉的喝道。

“大人的胎记在……”张玲玉的身体突然颤抖了起来,而在刹那之间,陆笙捕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精神波动。

“大人胸膛并没有他说的那种胎记——”突然,张玲玉大声说道。

“没有?”钱塘诧异的确认到。

“是的,没有,哪有人会长出那种鲜红如鸡冠的胎记?陆大人的胸膛,并无胎记。”

“是么?”陆笙淡淡一笑,轻轻的抬起手扯开自己的胸膛。

一团鲜红如血,仿佛火焰燃烧的胎记在胸膛的正中间。大如巴掌,清晰醒目。陆笙缓缓的转过身,将胸膛的胎记展现给堂外围观的百姓。

“真的有胎记啊……”

“这么说来张小姐是诬告陆大人了?真不知道张小姐安得什么心……”

人群中顿时哄闹的议论纷纷。

“如此明显的胎记,张小姐不应该看不到吧?除非张小姐是瞎子,在下看张小姐目光空洞,不知张小姐眼睛是否有问题?”陆笙缓缓的逼近问道。

“张士诚,张玲玉,你们还有什么话说?”钱塘用力拍下惊堂木喝道。

“女儿啊,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昨晚上你可看清楚了?”这下子,连张士诚都有点怀疑了。正如陆笙说的,这么明显的胎记都看不到?除非是瞎子。

“你们……你们……”突然,张玲玉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但眼神依旧空洞。而一瞬间,陆笙感觉到一道更为强烈的精神波动从堂外传来。

陆笙猛的回过头看去。

身后的张玲玉突然纵身一跃,向堂内的柱子撞去,“我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这一撞,没有留丝毫余地,要是撞实了,必定是脑浆迸裂。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而瞬间,陆笙的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张小姐的身前。

“轰——”张小姐狠狠的撞进陆笙的怀中,如软玉入怀。陆笙一把搂住张小姐,眼神死死的盯着堂外人群。

“他就在人群中,谁也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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