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聂洵据实已告,朱青宁面对古蓁这位婆婆就有些不自在。
为了不露馅儿,她只能尽量减少上府拜访的频率,每次待也待不了多久。

朱青宁也是当过女儿、当了母亲的女人,真正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该是什么样子,一言一行都能透露出来。不能说这位婆婆做得不好,只是她的好也只是浮于表面,让人感觉不真实。

古蓁不知朱青宁的心思,她这些日子一直发愁聂洵的前途。

奈何聂洵这孩子一直避而不见,她也无法与对方促膝长谈,叮嘱他教导他,很多话只能通过儿媳朱青宁转述。她今日又旧事重提,希望朱青宁能劝说聂洵入仕。聂洵的心结,她多少也明白一些,但聂洵是姜芃姬的表兄,一家人哪有这么多忌讳,提拔他也只是几句话的功夫。

朱青宁知道古蓁是好意,但对方的话听着总有些说不出的刺耳。

她不觉得丈夫非得出仕,当教育方面有建树的名士也很好啊,照样名传四方。

聂洵若真想出仕,他也不用非得靠着亲戚关系吧?

婆婆古蓁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不仅轻视了用人英明的兰亭公,还轻贱了聂洵。

朱青宁也是个伶俐人儿,心里不舒坦,面子上没什么表现。

她佯装不经意地提及孟恒的夫人。

“大嫂这几日可有来过?前几日说是有新花样,正想着绣个小衣裳给囡囡呢。”

囡囡是女儿的小名,每次唤她,她都会好奇地望过来,可爱极了。

古蓁听她提及大儿媳,一边逗着孙女一边笑道,“她不太爱来,许是府里规矩多,不习惯。”

朱青宁从婆婆口中听出了几分不满。

会宅斗的女人都是七窍玲珑心思,一句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玄机。

朱青宁便听出了婆婆的言外之意,对方嫌弃大嫂出身低微,不懂规矩呢。

她又暗着试探两句,结论果真如聂洵所言,这位婆婆对待长子的态度太过冷漠。

当然,这份冷漠也能用“儿媳出身低微,生出的长孙也不讨她喜欢”来搪塞。

婆婆总是有特权的,因为不喜欢儿媳而迁怒孙子和儿子也说得通。

自此之后,朱青宁去得更少了,但古蓁却喜欢让她抱着孩子来陪她说话逗趣。

渐渐的,朱青宁发现这位婆婆越来越像个婆婆了。

虽未怎么着她,但言辞态度却强硬不少。

这种强硬不是有意识的,完全是无意识地流露。

聂洵道,“你去陪岳母或者帮岳父修书,我帮你打发她。每日天不亮去请安,我看着心疼。”

他本就是薄情理智的人,旁人真心以待,他也会以真心报之。

一开始,他也被古蓁所打动,但冷静下来再看她对大哥和自己的态度,刚热的心便冷了。

当做寻常长辈还行,母慈子孝什么的,他真是勉强不了自己。

朱青宁道,“婆婆不会因此生气吧?”

她嫁给聂洵这么久,还没扮演过儿媳的角色,但闺中时候也曾听闻婆婆有多难伺候。

“她气什么?”聂洵道,“兰亭公快回来了,估摸着没心思理会咱们。”

倘若聂洵蠢笨一些,他大概会被古蓁的举动感动,可惜他太通透了,反而看得过于清楚。

姜芃姬预定年后回来,但外头的建设工作比预期还要早走上正轨,她便提前回来了。

那一日正好是大年二十五,金鳞书院放半年假的日子。

聂洵这个宅男也难得出了一趟门。

整个象阳县陷入欢庆的海洋,各个店铺还学着知客斋推出了优惠打折的活动。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过年呢。”

聂洵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却有几分恍惚。

“兴许,这便是民心所向吧。”

朱青宁遥遥望着远处骑马慢行的年青“将军”,一如当年琅琊梨花书上放荡不羁的少年郎。

姜芃姬没有换回女衫,仍是一副戎马装束,看着威武不凡,不知又惹了几个痴男怨女。

朱青宁靠在窗边,托腮感慨一句,“我当年的眼光真是不错——”

聂洵听着不对劲,“什么眼光?”

朱青宁噗嗤一笑,说笑道,“有一年花朝节,父亲有意为我选婿,我一眼便相中了她。”

聂洵:“……谁?”

哪个小妖精?

朱青宁道,“父亲却说兰亭公与我不般配,不肯说出原因。后来才知道,如意郎是女儿身。”

聂洵:“……”

“咿呀呀——”

怀中的囡囡闺女吐出大泡泡,泡泡破了,她便偷偷将口水蹭到爹爹的衣裳上。

朱青宁促狭笑道,“郎君莫非连这个都要吃味?”

聂洵深吸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摆手。

“不与女子计较!”

这个“女子”指的是朱青宁还是姜芃姬,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姜芃姬一部分兵马归来,这事情可是轰动数州的大事。

丰真等人却是气得咬碎了牙,过年都不让人好好过,主公真不是诚心的?

心里骂着,面上笑着,好气啊!

“我不在丸州这阵子,可有大事发生?”

饶是姜芃姬精力吓人,骑马长途奔袭,眉宇间也带着几分倦色,但整体精气神还算不错。

自然是没有的,后方和前线一直保持着一定频率的信息沟通,若有事情,她早知道了。

不过——

徐轲道,“大夫人来了,如今住在主城宅邸。”

大夫人?

“庶姨母来了?”

她习惯性唤古蓁“庶姨母”,意识到孟恒也在迎接行列,淡定改口,“母亲身子骨不好,她又吃不惯那些药,病情总不见好转……她不在崇州让父亲照看着,怎么千里迢迢来了象阳?”

徐轲道,“大夫人是听闻聂诚允的消息,特地赶来相见的。”

孟恒、聂洵之间的恩怨纠葛,徐轲也是知情的。

姜芃姬平淡地“哦”了一声。

“人见过了?”

徐轲感慨道,“大夫人倒是慈母心肠,只是聂诚允一直避而不见——”

姜芃姬连眼皮都没掀。

听徐轲这话的意思,古蓁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了?

姜芃姬叹道,“这些年南征北战,几乎没怎么和家人团聚过节,为人子女,心里愧疚得很。趁着母亲今年也在象阳,今年年宴好好操办一番,总不能让母亲老远跑一趟,留下遗憾吧。”

偌大一个柳府,要说姜芃姬最不愿意和谁对手戏,大概就是古蓁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女人。

对方是最早发现柳羲被人夺舍的人,反应也是最平静的。

系统曾问,为何继夫人发现不对劲还能坦然承认她的身份?

她也说过,因为二人达成了协议。

什么协议?

她让继夫人享受所谓的“大造化”,她继承柳羲的合法身份。

苦心抚养十二载的柳羲,抵不上一个能给她带来太后尊荣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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