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三伏天,南阳这座小山城并不炎热,反倒有丝许凉爽。各机关单位如往常一样上下班,全然不知昨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而随同副市长苏启明到通亚集团考察的领导干部们,也在早饭过后提着大包小包,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而苏启明因为女儿苏蒙的事提前返回,此刻正在为苏蒙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张志远办公室,三人正在紧急磋商下一步对策。张志远一遍又一遍回放着录音,又仔仔细细翻看着笔录。房间里,尽管开着空调,依然闷热,张志远头上渗出汗珠,以至于干脆脱了短袖,穿着背心伏案工作。

而白玉新依然捂着肚子眉头紧锁。陆一伟见此,跑到秘书科打发了个人出去买了瓶蜂蜜,给白玉新泡上,端在面前,小声道:“白县长,这是蜂蜜水。”白玉新看到陆一伟如此体贴,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现在拿着这份材料去一趟市里,你们原地待命,一步也不许离开南阳县。”张志远在思考许久后,最终确定了解决此事的思路。

还不等出门,政府办主任李建伟就敲门进来了,看到张志远在收拾东西,小心翼翼问道:“张县长,您出去啊?”

“嗯,我去一趟市里,有事?”

“是这样,苏市长回来了。刚刚接到县委办通知,10点钟在常委会议室召开常委扩大会。”李建伟道。

“什么会?”张志远纳闷,苏启明刚回来就这么着急开会,有什么事吗?

“没说。不过我听说可能与通亚集团有关系。”李建伟道。

张志远看了下表,道:“你这样,你去一趟苏市长办公室,就说我现在有紧急事情,要去一趟市里。至于会议精神,到时候我看会议纪要就成。”关于通亚集团的事,张志远从头到尾就没有插手参与,至于如何落实,如何推进,他懒得过问。毕竟,这是苏启明主抓的工程,过问得多了,说你滥用职权,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好吧。”李建伟显得有些为难,这种事是最出力不讨好的事。你去和苏市长替张志远请假,人家觉得不重视,随便打发个人就过来应付差事。其实,张志远完全可以打个电话,但他并没有这样做。每一个细节,都能体现出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作为县长张志远,他不愿得罪副厅级别的苏启明。尽管是下来主持工作,毕竟头上顶着副市长的帽子。

张志远没再理会李建伟,提着包跨出了门。没有秘书的生活,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陆一伟主动上去要服务,都被他拒绝了。道:“我有手有脚,再说不就是个包嘛,我能提得动!”

张志远走后,李建伟又悄悄把陆一伟叫到一边,小声地道:“一伟,苏市长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

陆一伟掰着脚趾头都知道苏启明找自己干啥,可人家毕竟是副市长,作为下属必须服从,他只好硬着头皮往招待所走去。

苏启明到了南阳县后,不愿意入住刘克成待过的办公室,一直就在招待所办公。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市里,毕竟分管的还有一摊子事。隔三差五到南阳处理公务,把上级领导交办的每一件事都出色完成。

县委大院与招待所并不远,可陆一伟走了十几分钟。快到招待所门口时,他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和夏瑾和领结婚证的日子,顿时慌了神。可刚才张志远又交代,不准他离开南阳县,这可怎么办?正当他焦急万分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滴”一条短信过来了。

陆一伟打开手机,看到是夏瑾和的,顿时紧张了起来。虽然公事重要,但自己的终身大事也非常重要啊。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打算从苏启明办公室出来就偷偷溜到市里,先把结婚证领了再说。

“一伟,非常抱歉!本来今天是我们领证的日子,可学校临时派我去京城大学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迫于无奈我只得前去。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等我回来,爱你!”

看到这条短信,陆一伟不知该悲该喜。此时的他,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回了条:“好的,路上注意安全”就赶紧上了招待所二楼。

苏启明的临时秘书何小天看到陆一伟上来后,依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上前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啊,你知道苏市长的时间多宝贵吗?磨磨蹭蹭的,还想不想干了?”

陆一伟懒得还这种小人一般见识,笑了下道:“你是吕布吗?”

“吕布?什么吕布?”何小天被陆一伟这么一问,愣怔在那里。

“没事,我夸你呢。”说完,诡谲一笑,举手敲苏启明的房门。

“进来!”苏启明声音洪亮,走廊的另一头都能听到。

见陆一伟来后,苏启明迅速起身,走到门口看到何小天在,便道:“小天,你去会场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

何小天不知其意,点头哈腰尽显奴才样,道:“苏市长,董主任在那边安排了,我在这边伺候您,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苏启明眉头一蹙,觉得这个何小天情商不够,厌恶地道:“我能又什么事,你去吧。”

“可是……”何小天还不知苏启明的用意。

“可是什么?快点去!”苏启明终于发火了,怒斥道。

“好,我马上就去!”何小天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下了楼。

何小天走后,苏启明关上房门,特意把门反锁,还拉了拉,确定锁好后才放心地回到办公室前,稳稳地坐了下去。

与苏启明对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摸准他的性格后,陆一伟十分坦然,往沙发上一坐,挺直身子直勾勾地望着苏启明。

苏启明本来想从陆一伟眼神里看到慌乱,可他没有,居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这让他出乎意料。他自顾点上烟后,长长吐了一口,然后靠在桌椅上,上下打量着陆一伟。

“知道我叫你来干嘛吗?”苏启明问。

“不知道!”陆一伟回答的很干脆。

“哼!”苏启明突然沉下了脸,道:“陆一伟,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就和幽灵一样,时时处处萦绕在我身边,你有完没完,啊?”

陆一伟理直气壮地道:“苏市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如果我冒犯了您,随你处置。但您也不能滥用职权,草率行事。”

“滥用职权?我今天还就要滥用职权一把。”苏启明激动地指着陆一伟道:“你是不是从北河镇调上来的?我现在就把你下放下去,你信不信?”

“理由,我需要理由!”陆一伟梗着脖子道。

“没有理由!”苏启明一拍桌子,将手指夹着的烟震落在桌子上。他反应挺快,迅速捡起烟,又颤抖着手塞进嘴里猛抽了几口。可烟头已经掉落,烟越吸越灭。陆一伟见状,掏出打火机给他点,没想到苏启明犟劲上来了,把脸转过去道:“不用!”

陆一伟见此,觉得有些好笑。苏启明耍起了小孩脾气,反倒多了份可爱。这是不应该在领导干部身上出现的,更不能对着下属如此表现,有损威严。

“苏蒙好些了吗?”陆一伟问。

“她好不好管你什么事!”苏启明依然板着脸道。

“哦。”陆一伟选择了沉默。

“陆一伟啊,我一直觉得你这人不错,挺仁义的,也挺懂事的,可你做出来的事怎么偏偏丧心病狂。我早就和你说,你和苏蒙不是一路的,何况她已经结了婚,可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呢?”苏启明讲到女儿,口气就柔和了许多。看得出,他对苏蒙的爱的质朴的,是伟大的。

陆一伟觉得自己没错,道:“苏市长,我确实是找过苏蒙,但这是工作上的事,非常单纯,没有任何目的。你可以问问苏蒙,自从她结婚后,我联系过她吗?没有!那是唯一的一次。”

陆一伟不打算给苏启明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苏市长,正如您所说,我们不是一路人。苏蒙嫁入了豪门,是她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福气。可你们考虑过她的感受吗?你们问过她过得幸福吗?任东方是什么样的人,苏蒙最了解,可你们为什么还要把她往火坑推?造成今天的这个局面,你们有很大的因素。”

如果是面对的领导,陆一伟的话有些重了,但面对一个父亲,这话一点都不重。苏启明没有反驳,而是陷入深深自责当中。

陆一伟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当,又赶忙解释道:“苏市长,可能我刚才的话有些严重,但我真心是为苏蒙好。”

苏启明摆了摆手,眼眶有些湿润。过了一会儿道:“一伟啊,你说得对,我确实把苏蒙的一辈子给毁了。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假如苏蒙一时想不开,后果不堪设想啊。我知道苏蒙心里装着你,可我……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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