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般的月光下,宣纸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崔文卿定睛看去,只见苏轼那张纸笺上写着一首词,是为一首《虞美人》,全词为:

“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

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坡。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

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见到此词,崔文卿忍不住双眼一亮,拍案叫绝道:“苏兄此词不错啊!好一个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颇具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风范。”

然而,苏轼却没有回应崔文卿的意思,他两道目光直愣愣的落在崔文卿所写的纸笺上面,上面的一行行文字恍若黄钟大吕之声撞击着他的耳膜,又如同巍峨泰山陡然展现在眼前,使得他忍不住生出了叹为观止之心。

就这么愣怔半响,苏轼忍不住轻轻吟哦上面的文字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得知己,慰生平,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

苏轼吟哦的语气不高不低,然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在里面,使得他读完这首诗之后,心内忍不住充满了无以伦比的感情。

那种感情就恍若是一个即将渴死之人,仿佛看到了不远处有着泉水流淌般激动不已。

又仿若是一个光棍了多年的老汉,终于纳娶了一房美丽小娘子般的欣喜若狂。

古人常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实乃信哉斯言!

心念及此,苏轼露出了一丝心悦诚服的微笑,对着崔文卿拱手言道:“兄之高才,苏轼不能及也!这一局,我输了。”

未等崔文卿说话,苏轼突然拿起了他所写的那张宣纸,想也不想就撕成了粉碎。

“苏兄,你这是……”崔文卿大惊,想要劝阻,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轼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在了案几上,坦然自若的笑道:“输了就是输了,此词自然已经无用,况且能够败在文卿兄的这首词上,也算虽败犹荣!”

崔文卿无言以对,唯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暗叹这些文学才士实在太较真了,即便是苏轼也不能例外啊!

“对了,”苏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还不知道此诗之名?文卿兄可有想好?”

崔文卿镇重其事的言道:“此诗名为《将进酒》”

“《将进酒》?何解?”苏轼连忙追问。

崔文卿轻笑言道:“《将进酒》其中将读qiang,阴平,意思为请,原是汉乐府短箫铙歌的曲调,题目意绎即‘劝酒歌’。”

苏轼恍然醒悟,哈哈笑道:“好一个劝酒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实在足令人心生澎湃之感,文卿兄,此乃你除了《满江后·怒发冲冠》以及《鹊桥仙·纤云弄巧》之后的又一篇佳作。在下可以大胆预言,此诗必定能够在大齐文坛上掀起滔天巨浪。”

崔文卿抱拳笑言:“苏兄实在抬举了,要我看来,你刚才那首《虞美人》亦是不差啊,只是可惜……”说完,目光又落在了已经被苏轼揉成一团的纸笺上。

苏轼摇头一笑,言道:“这一轮,咱们一库诗社就以此为题,送给评判吧,相信不得头名都很难啊!”

说完,两人便是忍不住一阵大笑。

在他们对面,苏凝终于作完了诗篇,光洁如玉的额头上香汗点点,显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搁笔抬目,她的一双美目不自禁的朝着对面望去,恰好就看到了正在相视而笑的崔文卿和苏轼两人。

然而,苏凝美目视线只是在苏轼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就完完全全被崔文卿所吸引了。

见到他酣畅淋漓的大笑,见到他意气风华的神态,见到他坦然自若的表情,一时之间,苏凝整个人竟有一丝恍惚的感觉。

就好似那个人并非存在于世间,而是来自于九天之上的真仙般,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的确,崔文卿对她来讲,如同远在天边的人物。

说起来,苏凝与崔文卿也算认识许久。

然唯一一次的单独接触,却是崔文卿无意撞破她换衣服的那次。

自从那次之后,也不知道为何,苏凝的心态就已经慢慢发生了改变。

她之所以要参加诗词雅集,想要击败崔文卿,根本就与报仇无关,只是单纯的想吸引崔文卿的目光以及注意罢了。

心念及此,苏凝心头微微苦涩,竟不敢相信向来傲视天下男儿的自己,居然也会有一天为一个男子牵肠挂肚。

且事到如此,那男子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一声幽幽叹息,苏凝转过了视线,顿觉刚才还令她兴致勃勃的诗词雅集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她用纤手拿起了那张宣纸,对荷叶笑道:“荷叶,替我交给吴都知吧。”

荷叶点点头,去了。

这时,王鹏举兴致匆匆的跑了过来,带着一脸得意之色问苏凝道:“苏姑娘,诗词已经做好了?”

苏凝点头言道:“是,刚作完不久!”

王鹏举一笑,神秘兮兮的言道:“苏姑娘,本公子预测,待会会有大事情发生哦。”

苏凝甚为厌恶王鹏举的为人,闻言不咸不淡的言道:“怎么?难道王公子你还会夜观天象,预测凶吉不成?”

王鹏举丝毫没有听出苏凝口气中的揶揄之意,自信满满的言道:“倘若不信,姑娘你待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便是。”

苏凝心内暗生疑窦,却不知道此人有何目的,于是乎也只有点点头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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